第519章 幻梦

萧峰见了这满屋子的珠宝，暗暗称奇，不过也只是欣赏了片刻便洒然一笑，挪开视线，径直往前走去，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这厅堂很大，又加上重峦叠嶂的镜子，整个一眼看不到头，人在其中，就像进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倒像是有人凿空了整座山弄出了这么一个厅堂来。

    萧峰心中暗暗纳罕：“这逍遥派好大的手笔，只是一个分支的灵鹫宫就如此磅礴大气，高手如云。以往只道少林、丐帮为武林泰山北斗，执武林牛耳，如今看来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光是这一个镜厅就比那年泰山大会丐帮八大分舵齐集的会场还要大了。”

    想到丐帮，不自觉地便想起了从前那段与丐帮一班兄弟出生入死，肝胆相照的日子，回忆往昔，不禁面带笑容。然而一想到自己的身世，又不禁心下黯然。

    想到自己出生不久便没了父母，养大自己，栽培自己，自己最敬重的恩师却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凶手，自己身为契丹人却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带领丐帮杀了不知道多少父母之邦的人。如今是无家可归，无国可投，天地虽大，却无半寸自己的容身之处，饶是他生性豪迈，一时间却也不禁愁肠百结，郁闷伤怀。

    此时，他多么希望能够有一家客店，能让他打上二十斤烈酒，痛痛快快地喝上几大碗，最好再有一个干草堆，随便往上一躺，痛痛快快地睡上他个一天一夜。

    萧峰正这般想着，鼻翼动了动，一股浓郁的酒香窜入鼻孔。萧峰登时精神大震，循着香味一直走了几十步，停下后，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禁喜不自胜。

    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一大盘酱牛肉，一只肥鸡，还散发着热气，三坛子好酒，其中一大坛开了封，香味就是从其中散发出来的。

    萧峰见了此景哈哈大笑：“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此时此刻一坛子好酒，就是拿一千两黄金来同萧峰换，我也是不换的，何况是三坛子？”

    萧峰笑着将另外两坛酒的泥封拍开，深深地吸了一口酒香，笑道：“竹叶青、烧刀子、花雕，都是上了年份的好酒。灵鹫宫待客真是豪爽。”

    说着搬起一坛子酒，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下，待到放下坛子，那一大坛酒已经空了小半。

    萧峰生来豪迈，虽然童姥事先言明此间是为他设下的考验，但是萧峰想来灵鹫宫断然不会做出在酒菜中下毒的勾当。何况此时，就算是酒里面有蒙汗药，砒霜，他也顾不得了。

    半坛子烈酒两口就下了肚，又抓起桌上的肉食大口的吞咽，只觉酣畅非常，连呼“痛快”。

    萧峰一坛子烈酒喝下去，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当年自己与各路江湖豪杰喝酒行令，何等的热闹，现如今却是一个人呆在这西北之地的一处山洞里一个人喝闷酒。往昔的热闹如今回忆起来，仿佛一盏如烟旧梦。

    此番灵鹫宫之行结束，萧峰定然要下山找玄慈为父母报仇。他十分清楚那意味着什么。玄慈是少林派的方丈，纵然自己能够找玄慈寻仇，可是少林派绝对不会允许自家掌门人被外人杀死，纵使其中有千般情由。

    到时候自己势必要与少林派成为不死不休的大敌，如此一来，岂不是有负玄苦师父多年的教导？

    萧峰却是不知，世间有一条道理叫做圣人论迹不论心。

    试想若是没有玄慈等人的愚蠢行径，萧峰自然是在他的父母之邦安然长大。其父萧远山身为辽国珊军总教头，自然也会将儿子培养成才。

    而玄慈等人明知自己等人害死了萧远山夫妇之后，还引导萧峰加入丐帮，让萧峰与其父母之邦为敌，还设下重重考验，种种提防，从来没有从心里真正信任过萧峰。其心可诛，其行也可诛。

    萧峰大口灌酒，三坛老酒灌下，不禁有了几分醉意。他向来千杯不醉，往昔莫说三大坛，就是十坛下肚，也是谈笑自若，只因心中郁结，故而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奇怪，今日，我怎地如此？”

    萧峰只觉有了五六分醉意，踉跄身形站了起来。

    恍惚间，满堂的镜子落入眼中，萧峰的身形也幻化成了无数个。一时间整个屋子满满当当，站满了无数的大汉。

    萧峰站定了，一时头脑发怔，恍惚间镜子里的那个萧峰也愣愣地盯着他。

    那是怎样一个人？大汉身长八尺，眉宇间满是风尘困顿，眼里写满了疑惑。

    “你是谁？”

    萧峰恍惚道。

    “我是乔峰，丐帮帮主乔峰！”

    那人影动了，萧峰心中一阵恍惚：“是啊，乔峰。你是乔峰，丐帮帮主。那我又是谁？”

    那身影嗤笑道：“乔峰，乔峰，乔，不就是一个假字吗？既然是假的，真的又在哪里？”

    “是啊，假的在这里，那真的又在哪里？”

    萧峰的眼睛失了目标，喃喃道，恍惚间，鼻尖闻到一股幽香，甜丝丝地。萧峰只觉身子渐渐地轻了，如在云端。

    萧峰猛得醒来。

    萧峰看了周围，依旧是睡着之前的那番光景，三个酒坛子空空，桌上还剩着没吃完的肉。只是先前那满屋子的镜子不知哪里去了。

    萧峰暗道一声糟糕，自己在此一场好睡，却不知睡了多久，怎么说好了向童姥学习武功，自己却在这里睡着了了呢？

    萧峰急忙顺着通道一路往前，出了厅堂，推开大门的那一刻，外面阳光刺眼。

    童姥一袭红衣，娇小的身形站在一处绝壁之上，听到萧峰出来，并不回头，冷冷道：“出来了？”

    萧峰抱拳行礼道：“前辈见谅，晚辈一时贪杯，劳前辈在此久等，耽误前辈的时间了。”

    童姥冷笑道：“姥姥今年九十九岁了，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等一会儿也无妨。只是某人年纪轻轻，父母大仇未报，却在那里犹犹豫豫，婆婆妈妈，不像个好汉子，真叫人齿冷。人生天地间，行事当从心所欲，瞻前顾后的，成得什么气候？”

    萧峰不愿与童姥争辩，只道：“前辈教训得是。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童姥冷笑：“想向姥姥讨教，就拿出真本事来吧。都知道童姥杀人向来不用第二招，希望你小子能让我破例吧。别指望姥姥手下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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