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悲伤

“瑶儿，你后悔吗？”国公夫人没有回答苏瑶的话，而只问了这么一句。苏瑶笑了：“姑祖母，您后悔吗？”

“不后悔！”国公夫人斩钉截铁，纵然斗了一辈子，纵然有各种说出去不光彩的小心思，但国公夫人不后悔，她伸出手：“和你一样，我也有了这荣华富贵，我的儿女们，就算再不乐意看到我，也要根据规矩，孝敬我。”

苏瑶展颜一笑：“我所求也不过如此。姑祖母，我们挨过饿，受过穷，但她们没有。”

她们是谁呢？国公夫人没有说话，苏瑶看着国公夫人的神色，不由靠在国公夫人膝盖上，心里面轻叹一声，不管怎样，总算是把国公夫人给哄住了，所求的，不过是荣华富贵。

而国公府，能给人这样的荣华富贵，至于别的，苏瑶不想要，是因为，那些别的东西，更为奢侈，对苏瑶来说，太奢侈了。

没有挨过饿的人，永远都不晓得为了吃到一顿饱饭，要付出多少。不食嗟来之食，对苏瑶来说，太奢侈了。至于旁人的冷眼，苏瑶浅笑，人在这世上，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遭遇，这边少了，那边，只怕就要补上了。

人要知足，这是苏瑶从小到大，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知足，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然后不要为那些没有得到的东西去伤心，去难过。

朱梧想要的还是太多了，苏瑶有时候会这样想，而有时候，苏瑶又嫉妒朱梧，朱梧之所以想要的太多，那是因为她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不管在这府内，多不受人重视，属于她的，都不会少。朱梧可以犯错，可以不理这些人。但苏瑶不行，苏瑶只能按照国公夫人的意图去生活。

耳边传来脚步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苏瑶抬头，看到朱梧站在自己面前。

“你怎么来了？”苏瑶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在朱梧面前做出一副好嫂子好表姐的模样，说话更没有原先那么顾忌。

“伯母请祖母往前面去。”朱梧声音平静，苏瑶只哦了一声，却并没有像原先一样伸手去扶国公夫人，而是看着朱梧：“这会儿，要是分家出去，你就没有人庇护你了。”

“母亲再怎样，也是守规矩的。”朱梧只回答了这么一句，苏瑶勾唇微笑，这笑容带着恶意，她凑到朱梧耳边：“那是因为，你没有挨过饿。”

没有挨过饿，受过穷，所经历的最大挫折，不过是身边的丫鬟没有姐妹们的好，不过是使小性子，觉得朱妍的对待，带有施舍。终究是没什么经历的闺中少女啊。

苏瑶说完这句，后退一步，想看看朱梧的神情，但让苏瑶失望了，朱梧只哦了一声，就上前扶起国公夫人：“祖母，伯母请您往前厅去。”

“去做什么？”国公夫人茫然地问，在这一刻，国公夫人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长久以来支撑国公夫人的支柱轰然倒塌。

从此之后，还和谁怄气，还和谁去争斗？儿孙们吗？国公夫人晓得，他们不会刻薄自己，自己还是这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贵妇人。

但这一切，都突然间没有了意思。这一辈子，和一个相看两厌的男人生活了一辈子，打发他心爱的姬妾、丫鬟，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国公夫人很欢喜，而秦国公的反击，不过就是打骂一下下人罢了。

直到现在，这阖府的下人们，还是这样分帮结派，乌烟瘴气。世子夫人在想什么，国公夫人是清楚的，但现在国公夫人完全没有力气去和世子夫人争斗了，争斗赢了，又有什么意思？

朱梧万万没有想到，国公夫人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毕竟人人都晓得，这对夫妻是对怨偶，所有的人都会认为，秦国公去世，国公夫人会无比欢喜。但朱梧走进门来，看到的是国公夫人的茫然，还有这会儿说的话，似乎秦国公的去世，带走了国公夫人的一些精气神。

这到底是为什么？朱梧想不明白，还有苏瑶的话，朱梧只觉得苏瑶异想天开，毕竟世子夫人一定不会看着二房饿死。这就是家族的意义。也是朱二老爷紧紧依附的原因。

至于自己的婚事，必定会被耽误，但朱梧也不担心，想要娶国公府女儿的人家很多，为了国公府的名声，朱梧也不会嫁得差。

“等会儿会有旨意到。”朱梧提醒国公夫人。旨意？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是了，这会儿，只怕那封临终奏折已经送到了宫里，天子会传诏礼部，拟定秦国公的谥号，会降下安慰的旨意。

这是天子对勋贵重臣们的体贴，也是秦国公身后应得的荣耀。

“祖母，走吧。”朱梧再次提醒，国公夫人这才往外走。苏瑶见朱梧并没有被自己说的那句话击倒，唇边不由露出一抹笑，日子还长，看到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千金，有天会来求自己，这是苏瑶的一个小目的。

天生好命，生于锦绣堆中，那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运气，能一直好命。这一路众人都没有说话。

还没走进前厅，就看到四周一片缟素，下人们都披麻戴孝，面色哀戚，而哭声已经从前厅传来。

国公府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切，只等秦国公一咽气，就把这些都拿出来。

国公夫人不由挺直了背，苏瑶上前扶住她的另一只手，三人走进前厅，世子带领着一群人上前迎接，人人都按制穿着孝服，人人都面色哀伤。

灵堂已经搭了起来，上面放着灵牌，只有最上面那一点没有点上，这样人家，能来点主的人自然也是差不多的人家。

国公夫人知道自己按照礼仪，该说些什么，但国公夫人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疲了倦了，仿佛一场漫长的战，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但国公夫人没有自己赢了的半分欢喜，只是抬手，示意众人起来，接着国公夫人就坐在灵前，看着灵位。

“婆婆，您还请到一边更衣。”世子夫人上前提醒，但国公夫人仿佛没有听到一样，催促数次，国公夫人才道：“我不要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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