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步步惊心-八福晋60

她习惯了掌控一切，包括自己的情绪。

可此刻，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遗弃在暴风雨中的孩子，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超然物外，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不禁在泪眼朦胧中，茫然地自问着。

这份不该有的痛，这份让她失控落泪的情愫，究竟是什么时候，悄然种下，并在她毫无防备之时，生根发芽，长成了如今这足以撼动她神魂的情愫？

是…在每一世吧。

在她穿梭的，那些模糊又清晰的记忆碎片里。

在每一个有他存在的世界里。

在每一个…他对她无微不至，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的时候？

在每一个…他明明为君，拥有无上权威，却愿意为她放下身段，笨拙地为她穿衣，喂她喝药，陪她散步，依着她所有不合理要求，却还爱她如初，听她那些离经叛道的言论，并报以欣赏目光的时候？

在每一个…他无限包容她的任性、她的疏离，甚至是她偶尔流露的，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冷漠，却依旧用他那份固执却温暖的深情，一点点融化她心中冰层的时候？

是在别院里，他强势又笨拙地靠近？

是在万春亭下，他不容置疑的宣告和后来小心翼翼的坦诚？

是在他得知她难以有孕时，那掩藏都掩藏不住的愤怒和之后绝口不提的体贴？

是在他为了她未来的安稳，殚精竭虑，甚至不惜写下那道惊世骇俗的遗诏的时候？

是在他生命最后的时光里，抱着他们的祾儿，教他喊阿玛，眼中闪烁着纯粹喜悦的时候？

……

点点滴滴，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那些她曾经以为只是扮演，只是体验，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审视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反复凌迟着她的心。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旁观者，是游戏的参与者。

却不知从何时起，竟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她怎么就…对一个凡人动了情呢？

一个寿命短暂，脆弱如蜉蝣的凡人？

一个注定要先她一步，离她而去的凡人？

这不符合她的生存法则，不符合她血狐一族冷眼旁观世情的传统。

这简直是…愚蠢至极！

可是……

心口刚刚的痛，却是如此真实。

不受控制的眼泪是也那般的滚烫。

那种空洞感，当真是令人绝望啊……

忽地，明慧的眸子瞬间冷凝，随即看向身旁再无声息的玄烨，看着他即使是死了，也带着一丝平和的容颜。

随即，她直接抬手掐诀，调动神魂之力，将玄烨的魂魄召回。

然……

在魂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目光却并未落在玄烨的魂魄上。

或者说，她的目光是落在了玄烨心口处，那不属于玄烨的魂魄上。

明慧深吸了一口气，怒气直冲脑袋，抬手将玄烨心口处的那缕不全的残魂的神魂给抽了出来！

明慧左手攥成拳，右手一次次想要攥紧，但又一次次地在即将握紧的时候松开。

最后，明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声音森寒地对那残缺的情魄道。

“张越尘！”

“你的责任心被天狗吃了不成！？”

“竟敢抽出情魄，还将情魄打散，你……！”

明慧气的身体都有些轻颤了，可想到他情魄出现后做的那些事情，后面责怪的话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了。

若是按照责任、规则、道义等，她是该说的。

可他的所作所为，也不过是为了她，作为既得利益者，她…舍不得责怪，也没那个资格去责怪他。

这般想着，明慧带着颤音的轻叹一声道。

“真是个傻子。”

话音未落，明慧左手掐诀，将右手手心中的残魄牵引而起，随即，那残魄便顺着她的指引，从她的眉心处钻入，直接被她温养在了神魂之中。

玄烨龙驭上宾，沉重的丧钟响起，敲响在紫禁城的上空，振奋了无数人的心，也敲碎了无数人的心。

国丧期间，举哀肃穆，繁复的礼仪之后，四阿哥胤禛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继位登基，改元雍正。

曾经的八爷党早已烟消云散，朝局在胤禛铁腕之下，迅速平衡下来。

就在众人以为乾清宫里的那位也该搬去慈宁宫了的时候，胤禛却下旨，言及皇阿玛遗愿，及皇额娘需抚育幼弟胤祾为由特许太后仍居乾清宫。

而他则将处理政务和休息的地方，改成了养心殿。

这次，明慧没有拒绝。

但在葬礼之后，明慧以哀思过度，需静养为由，拒绝了所有命妇、宗亲的请安和探望。

而这所有人中，自然也包括了想方设法递帖子，请求觐见的九阿哥胤禟。

他和老十因着早早抽身，所以并未被胤禛清算。

如今的乾清宫，就好像是与外界隔绝开了一样，工人们行走的时候，都很是小心，说话也都低声细语，生怕惊扰了沉浸在悲伤中的太后娘娘。

而明慧现在每日的生活确实极其规律的，照顾年幼的胤祾，陪他咿呀学语，看着他蹒跚学步。

一旦胤祾睡下，或被乳母抱走，明慧便会独自一人，坐在窗边，或是玄烨曾经批阅奏折的御案旁，长久地发呆。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曾经那个明艳的皇后，似乎在成为太后的那一刻，或者说，在先帝龙驭上宾的那一刻，就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没了从前的笑，但身上的威势却超过了先帝，只看一眼，都恨不得跪下一般。

这样的她，在旁人眼中，就是在想先帝。

“原来太后娘娘，也爱惨了先帝呢……”

类似这样的话，就像那随处飘走的风一般，先是在乾清宫悄声流传着，最后吹到了后宫，吹出了宫墙。

到后面，甚至几乎成了整个大清的共识。

人们唏嘘着，感叹着，那位到了晚年，才遇得真爱的万岁爷，也怜惜着那位年轻太后骤然失怙的悲恸。

帝后情深的故事也因此被渲染的愈发凄美动人，成为了后世史书和民间话本中，一段浓墨重彩的故事。

这事儿明慧听后，也就只是当个消遣，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而她之所以这般状态，也是因着在小世界里动用了太多的神魂之力，导致这具身体承受不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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