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她派自己去送死
天未亮透,寒雾如纱,笼罩着丞相府偏院那座不起眼的药庐。
炉火将熄,药香却浓得化不开,像是某种执念在空气中凝而不散。
应竹君坐在案前,指尖抚过韩十三身上新铸的玄铁甲胄。
甲片泛着幽蓝冷光,是【药王殿】特制的“断魂钉”嵌入经络后的痕迹——它能短暂冻结魂魄外溢,延缓归藏子邪术对影身的侵蚀。
但仅限三日,且一旦钉毁,魂火将彻底溃散,再无归路。
“这次,我不让你回来。”她声音很轻,像在说一件寻常事。
韩十三跪在她面前,身形枯瘦,面如金纸,唯有双眼仍燃着忠犬般的火焰。
他咧嘴一笑,嘴角裂开血痕:“属下这条命,早该还给您了。上辈子您死在冷宫那天,我就该跟着去的。”
她没接话,只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底已是一片深潭,不见波澜。
忽然,她抬手从发间抽出最后一缕银丝。
那不是普通的白发,而是因魂火分裂过度、记忆不断崩解所化的印记,带着她残存的血脉气息。
她将银丝缠入甲胄缝隙,压进心口位置的符文阵眼。
“若你还能认出我……就带它回来。”
话落,她起身拂袖,走向密室深处。
封意羡已在等候,玄色大氅沾着夜露,眉宇紧锁。
暗七立于角落,如同一道影子,沉默得几乎不存在。
“归藏子只敢攻影身。”她开门见山,语调平静,“因为他感知到那部分魂火最弱,易控、易夺、更易瓦解我的意志。所以他不怕试探,只怕我完全封闭仙府。”
封意羡眸光一沉:“你要诈败?”
“不。”她转身,目光扫过二人,唇角微扬,笑意却冷得刺骨,“我要让他赢一次——赢到他伸手那一刻,再斩断他的手。”
她说完,取出三枚玉符,分别置于案上。
“三日内,影身每日公开巡视药圃,出入玲珑心窍入口三次,辰时、午时、戌时,不可中断。真身则闭关不出,所有奏折由代笔幕僚呈递,连九门提督的军报也暂缓批复。我要朝野上下都知道——参知政事应行之,惧怕失控,已不敢轻易动用分身。”
暗七眉头微皱:“可若归藏子不来呢?”
“他会来。”她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声音低缓,“他等这一天太久了。他以为我在逃避遗忘,其实……我只是在学会利用它。”
封意羡凝视她良久,终是开口:“封锁皇城消息,违旨擅权,我愿担罪。”
她终于侧目看他,“不是为你,是为整个局。若消息走漏,他必疑有诈。我要他亲眼看见——我如何颤抖,如何挣扎,如何在崩溃边缘死死护住那个‘假我’。”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如同倒计时的鼓点。
“第三夜,我会让影身现身梅岭药圃,孤身一人,携带‘心钥感应匣’——那是他无法抗拒的诱饵。他若动手,便是自投罗网。”
“可若他真的剜出心核……”暗七低声问。
“那就让他剜。”她淡淡道,“只要他还以为那是最重要的东西。”
密议毕,晨钟初响。三人散去,唯余她独坐空堂。
风穿窗而入,吹动案上一页旧画——画中女子穿猩红嫁衣,背影伶仃,立于井边。
那是她母亲柳氏,也是幻形镜中出现的身影。
而那口井,如今埋着太多未解之谜。
她缓缓合上画卷,低声自语:“你说我母亲为我死一次,我就要替她死第二次?”
指节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可这一次……是我自己选的。”
三日后,戌时。
月隐云层,药圃静得诡异。
影身应行之缓步而行,手持玉匣,脚步略显虚浮,似强撑病体。
他每走一步,肩甲上的断魂钉便泛起微光,压制着体内躁动的魂火。
突然,风止。
一片紫瓣飘落,落地瞬间化为灰烬。
黑暗中,一道佝偻身影浮现,手中骨匕森然,直指影身心口。
“你逃不掉了。”归藏子的声音沙哑如锈铁摩擦,“你怕遗忘,怕到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可你还记得吗?那一夜,井边穿红衣的人,到底是谁在等谁?”
影身没有回答,只是踉跄后退,脸上露出罕见的恐惧。
“不要——”他喃喃,“别碰我的心核……我还不能忘……”
归藏子笑了,眼中燃起狂喜:“终于……终于等到你最脆弱的时候。”
他猛然扑上,骨匕直刺心核!
就在匕首即将贯穿的刹那——
影身骤然抬头。
双目星辰暴涨,瞳孔深处似有银河倒卷!
一股磅礴意志自虚空降临,强行接管躯壳!
刀光一闪,快得看不见轨迹,只听“咔嚓”一声,归藏子左臂齐肩而断!
瓷罐坠地,摔得粉碎,灰白色骨灰洒满庭院。
她持刀而立,冷眸如霜,一字一句落下:
“你说我母亲为我死一次,我就要替她死第二次?”
风卷残灰,拂过她斑白的鬓角。
“可你忘了——这次是我自己选的。”
归藏子踉跄后退,断臂处黑雾翻涌,竟发出一声癫狂大笑,笑声撕裂夜空,带着无尽讥讽与阴毒:
“你以为赢了?心钥不在梅岭井底……而在你娘亲手烧掉的族谱里!”
归藏子狂笑后退,断臂处黑雾缭绕,如活物般翻涌不息,将夜色撕出一道扭曲的裂口。
他声音嘶哑,字字如钉,狠狠凿进应竹君耳中:
“你以为赢了?心钥不在梅岭井底——而在你娘亲手烧掉的族谱里!你根本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沈明凰’!”
话音未落,那团黑雾骤然膨胀,裹挟着他残躯化作一股怨风,呜咽着卷入林间深处,转瞬无踪。
她踉跄一步,想要追击,却在抬脚刹那被一股剧烈的绞痛贯穿识海。
仿佛有千万根银针自颅内刺出,直抵四肢百骸。
她跪倒在地,指尖深深抠进泥土,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混入鬓边斑白的发丝。
记忆……又少了一块。
不是模糊,不是遗忘,而是彻底剥离,像被人用刀从灵魂上剜去一块血肉,不留痕迹。
她怔怔望着空荡的手心,那里曾紧握过一缕母亲临终前递来的香灰帕子,上面绣着半朵紫莲。
可现在——她连那帕子的颜色都想不起了。
“我……是不是哭过?”她喃喃出声,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没有答案。只有风穿过药圃,吹动满地灰烬,像一场无声的葬礼。
回到丞相府密室,她未换衣冠,未饮暖汤,径直走向玉佩所在。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声低喝:“开——【书海阁】!”
玉佩微震,灵光一闪,天地骤变。
书海浩渺,万卷浮空,时间流速十倍于外界。
她疾步奔至角落高台,翻出尘封已久的《沈氏族谱原卷》。
羊皮卷轴展开,墨迹清晰,记载详尽——直至某一页,赫然被火焰灼毁。
焦痕边缘整齐,显然是人为精心焚烧。
唯有残留的轮廓隐约可辨,八个字如烙印刻入她眼底:女嗣承脉,代代单传。
她心头一震。
这不是普通的家族传承语录。
这是母族沈家独有的血脉信言,只传于嫡系真女,绝不外泄。
可为何会被毁?
她正欲再查旁证,忽听门外轻响。
春桃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本泛黄账册,神色凝重:“小姐……崔嬷嬷从祠堂梁上取下的,说夫人当年藏了两份。”
“哪两份?”
“族谱。”春桃低声,“一份明面焚毁,一份暗藏夹层。这本……是副本。”
应竹君接过,指尖微颤。
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那一行小字上,顿时如遭雷击——
沈烬有女,名明凰,托付族姐沈璃抚养,后更名:应竹君。
空气凝滞。
她僵坐良久,呼吸几近停滞。
烛火摇曳,映照她苍白的脸,一双眸子却亮得骇人,像是深渊中燃起的星火。
原来如此……
她不是应家养女,也不是柳氏义女。
她是沈烬亲生之女,真正的“沈明凰”。
而母亲柳氏——那个温柔坚韧、最终投井自尽的女人,并非她的生母,而是以命换命的守护者。
所谓“换你重生”,从来不是虚言,而是以血契封魂、替死承劫的禁术!
她忽然明白了那口废井为何始终无法填平,明白了为何每次靠近,玲珑心窍都会发出低鸣预警。
那里埋的不只是秘密,更是沈氏最后的命脉。
也是她真正的起点。
夜深,密室烛火未熄。
她静坐案前,面前摊开着一张舆图——梅岭祖祠的结构图,每一处砖瓦、每一条暗道皆由暗七多年潜伏绘就。
笔尖悬于纸上,迟迟未落。
许久,她提笔写下最后一道密令:
“调暗龙卫精锐,三日后子时围困梅岭祖祠,封锁四野,不得放一人出入。违令者,格杀勿论。”
落款无名,仅盖一枚赤色印玺——那是她参知政事的私印,亦是如今朝中仅次于帝王的权柄象征。
写罢,她放下笔,抬手摘下束发玉冠。
铜镜之中,映出一张清瘦病容的脸,眉目依旧温润如玉,可头顶青丝稀疏不堪,大片头皮裸露在外,近乎全秃。
那是魂火分裂、记忆流失的代价,是每一次强行接管影身所累积的伤痕。
她凝视镜中人,久久不语。
终于,轻轻开口,声音低缓却坚定:
“娘,这次我不逃了。”
我要亲自走进那口井,看看到底是谁在等谁。
要亲手撕开这场延续三代的阴谋,问一句:
你们夺走的一切,可敢当面认下?
与此同时,梅岭深处,荒芜祖祠之下。
废井幽深不见底,湿冷气息弥漫,唯有井壁一处凹龛燃着微弱火光。
一只苍白枯瘦的手缓缓从黑暗中伸出,指尖沾着紫色花瓣,轻轻揉碎,化为一团血泥。
那手将血泥贴在胸口一幅泛黄画像上——画中女子穿猩红嫁衣,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如泉。
低语响起,沙哑而温柔,带着跨越岁月的执念:
“……终于,找到你了。”
风穿井口,吹熄了片刻灯火。
黑暗重新吞没一切,只余一点余烬,在看不见的角落,悄然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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