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冬天还没来,我先烧了它
冬夜未至,寒意却已如刀。
北村的风裹着柴火与药汤混杂的气息,在低矮的土屋间穿梭。
应竹君踏进那户人家时,屋内烛火摇曳,映得病童惨白的脸色泛出青紫。
孩子蜷在草席上,四肢抽搐,唇角渗出血沫,指尖冷得如同埋入雪中三日。
柳元景紧随其后,身后跟着两名太医,皆是京中派来、名义上“协助”赈灾,实则盯着她一举一动的眼线。
此刻二人脸色发白,低声交头接耳:“症状……竟与前疫一般无二!”
“大人!”一名太医猛然抬头,“此乃瘟疠复燃之兆!若不立刻封村焚尸,恐再酿大祸!”
话音未落,外头已有百姓惊呼四起。
有人奔走相告,有人抱头哭嚎。
不过半刻钟,流言便如野火燎原——“青衣相公的新药压不住病了!”“瘟神回来了!快逃啊!”
应竹君站在床前,指尖轻触孩童手腕,脉象浮而乱,却无疫毒特有的沉滞淤塞。
她目光扫过孩子嘴角残留的深绿汁液,又瞥见窗台边一只破陶碗,碗底尚存几片黑斑菜叶。
她不动声色,将腰间玉佩悄然贴于孩童额心。
刹那间,灵台震颤,意识坠入归墟深处。
【药王殿】开启。
万千医典如星河倒悬,金纹流转。
她的神识疾速翻阅,《南荒毒草志》《百毒辨症录》《岭南异食考》……无数卷册在眼前飞掠。
一道红光骤然亮起——
“乌涎藤:生于湿地阴崖,形似蕨菜,误食者初发热痉挛,继而血脉凝滞,状若瘟疫。然无疫斑透体,舌底无黑筋,可辨。”
真相浮现。
她睁眼,眸光清冷如霜。
“这不是疫病。”她缓缓收回玉佩,声音不大,却穿透嘈杂,“是中毒。”
满屋寂静。
柳元景瞪大双眼:“中……毒?”
“有人故意让百姓食用含毒野菜,制造瘟疫假象。”她转身,目光如刃,“封锁北村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出。即刻传令全境:严禁采食外来野菜,凡分发可疑食物者,按投毒论处,格杀勿论。”
韩十三抱拳领命,转身疾步而去。
她却没有松懈。
这背后之人,要的不是混乱,而是动摇她的权威。
今日若退一步,明日便是万丈深渊。
当夜,风雪突至。
阿箬带着夜蝉营潜行于村落暗巷。
这群女子皆着黑衣,面覆轻纱,行走无声如影。
她们查访每一户人家的饮食来源,盘问每一名新流入的难民。
三更天,一名自称“逃难至此”的妇人被拦下。
她怀里揣着半包未煮尽的野菜,根部尚带泥,叶片边缘呈锯齿状,正是乌涎藤无疑。
阿箬亲自审讯。
起初妇人咬舌装疯,直到一根银针刺入喉结,断其声带却不致命,痛楚钻心,终是崩溃吐露真言。
她是七皇子府豢养的“疫娘”,专事散布假疫。
此次任务有二:其一,以毒菜引发恐慌,瓦解民心;其二,配合漕帮截断粮道,逼朝廷撤换主官。
“漕帮?”柳元景听罢,面色铁青,“那是江南水上咽喉,岂能落入贼手?”
“不止如此。”阿箬递上一张密图,“她说,黑鳞帮已控制上游三处码头。所有运粮船若不交‘平安银’,便会被凿底沉河。尸体……都被拖入暗流,掩人耳目。”
应竹君凝视地图,指尖划过几处标记点,忽而冷笑:“他们想断我粮道,乱我民心,再借朝议之力将我罢黜——好一招四面围杀。”
她抬眼,望向窗外风雪。
“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
翌日清晨,吴六带人沿漕河暗查。
他们在一处偏僻滩头发现异常:泥地中嵌着数枚带齿痕的鱼骨——那是黑鳞帮独有的标记,传说取自深水巨鳢,牙如锯刃,啃噬骨头亦留痕。
证据确凿。
她当即召韩十三入帐。
“你率巡防队改装成商队,押一批‘官粮’顺流而上,做出急运姿态。沿途放出消息,就说粮队护甲薄弱,只备寻常兵丁。”
韩十三皱眉:“诱敌?”
“不只是诱敌。”她唇角微扬,“还要让他们以为,我已方寸大乱,急于输粮,才会亲自坐镇西湖筹备祭天大典,祈求神明驱疫。”
柳元景震惊:“您要假借神力?”
“百姓信神,我就做他们的神。”她淡淡道,“谣言止于智者,但乱世之中,唯有‘神迹’才能破‘妖言’。”
她闭目,指尖轻抚玉佩。
【观星台】早已推演三日。
月圆之夜,刺客必至湖心岛。
路线、人数、兵器配置,尽数浮现脑海。
她已命青铜甲卫悄然布防,只待猎物入网。
风雪渐歇。
她在书房独坐,案上摊开一封密报——七皇子已在朝中奏请废黜其官身,称“妖术惑众,僭越专权”,更有边军将领联名附议,大军集结迹象初显。
她冷笑一声,将纸投入烛火。
灰烬飘起,宛如蝶舞。
“你想烧了我的冬天?”她低语,眼底寒光凛冽,“那我先烧了你的火种。”
门外,韩十三整装待发。
阿箬立于檐下,手中短刃泛着幽光。
整个江南,正悄然绷紧弓弦。
十五夜,月照西湖。
湖心岛如一枚墨玉浮于镜面,水波轻漾,倒映着清冷的银辉。
风停雪止,天地间一片死寂,仿佛连时间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三艘黑影小舟悄然破开水面,贴着芦苇丛滑行而至。
船头人影佝偻,刀光藏于袖底,脚步落地无声——七皇子派出的死士,终于登岛。
他们目标明确:刺杀应竹君,毁掉祭天法坛,制造“天怒人怨、神罚降世”的假象,彻底击溃她苦心经营的民心根基。
可当为首的死士一脚踏上青石阶,尚未靠近主殿,四面八方骤然亮起青铜火把。
甲胄铿锵,箭矢上弦,数十名身披玄鳞重铠的青铜甲卫从暗处涌出,将整座岛屿围得水泄不通。
“中计了!”有人低吼。
刀剑出鞘,血光乍现。
厮杀在月下爆发,短促而惨烈。
那些自诩精锐的刺客,在训练有素、阵型严密的甲卫面前,不过是一群扑火的飞蛾。
不到半刻钟,残存者尽数伏诛。
应竹君缓步走出殿门,素白衣袍拂过染血的石阶。
她目光沉静,仿佛眼前不是尸横遍地,而是秋日落叶。
那名领头死士尚未断气,胸口插着一支羽箭,仰面倒在祭坛前。
见她走近,他忽然咧嘴一笑,嘴角溢出血沫:“你以为……你能赢?七殿下已在朝中奏请废你官身,称你‘妖术惑众,僭越专权’……更有边军五万集结北境,不日南下!届时,你便是叛臣逆党,人人得而诛之!”
寒风吹动他的乱发,笑声凄厉如枭啼。
应竹君蹲下身,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目光如刃,直刺其瞳:“告诉他,”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钉,“我不怕大军南下——只怕他们不来。”
死士笑容凝固。
她站起身,挥袖转身,不再多看一眼。“阿箬。”
黑衣女子自阴影中现身,面纱覆面,唯有一双眼睛冷若寒星。
“将尸体收拾干净,连同口供、兵械、信物,尽数装棺。”她语气平静,“封条写上——‘江南百姓敬赠七皇子殿下’,雇最快渔船,走暗流航线,直送京口渡。我要让全天下都知道,是谁想借瘟疫杀人,又是谁,在背后捅刀。”
阿箬抱拳领命,身影一闪即逝。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第二处码头——乌篷遮天,雾锁江面。
韩十三率领三十名改装商队的巡防精锐,埋伏在粮船两侧的货舱之中。
他们伪装成押运官粮的散兵游勇,船上堆满麻袋,实则空无一物,只待猎物上钩。
果然,三更刚过,数艘挂着黑鳞旗的快艇从支流驶出,为首者是一名独眼壮汉,手持铁钩,狞笑着逼近:“交三千两平安银,放你们过去;不然,这船——沉了喂鱼!”
话音未落,韩十三猛然掀开舱板,长刀出鞘!
“动手!”
火把骤燃,弩机齐发。
黑鳞帮众人措手不及,仓促应战,却哪里敌得过早有准备的伏兵?
一场混战后,帮众或死或俘,码头血染江岸。
搜查主船时,一名士兵从船长卧榻夹层中发现一本账册。
韩十三接过翻开,脸色骤变——
“三月初七,礼部侍郎周维安收河平安置银三万两……”
“四月十九,户部员外郎李承业默许漕道封锁……”
一页页翻过,牵连朝中高官竟达六人之多,其中更有当朝礼部要员!
这些所谓“安置银”,名义上是用于流民赈济,实则是权贵与漕帮勾结分赃的铁证!
韩十三立刻命人护送账册回府,自己留下善后,焚烧黑鳞旗帜,将俘虏打入重枷,明示“自此江南水域,不容私税”。
当夜,柳元景在灯下执笔,手微微发抖。
他看着桌上摊开的证据,终于提笔写下《漕弊六罪疏》。
一字一句,皆如刀刻:揭漕帮暴行,曝官员受贿,陈百姓疾苦,斥朝廷失察。
文辞犀利,证据确凿,一旦呈递御前,必将掀起滔天巨浪。
“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应竹君立于窗前,望着远处渔火点点,“这一疏,不止是要他们的命,更是要整个朝堂重新洗牌。”
她顿了顿,又道:“传令下去——即日起,江南漕运由新设‘民安水局’接管。凡自愿护粮者,每船奖米五斗,伤亡者抚恤加倍。”
消息传出,震动全境。
次日清晨,数千渔民自发集结码头,船只列成长龙。
他们不要官俸,只求一纸护航令符。
一夜之间,水上通道重通,断粮危机烟消云散。
十七日凌晨,第一艘满载白米的粮船破雾而来,缓缓驶入杭州港。
应竹君早已立于码头高台,风拂广袖,身形清瘦却挺拔如松。
她亲自走上跳板,揭开一袋麻布,雪白米粒倾泻而下,在晨光中如瀑流淌。
岸边百姓先是寂静,继而爆发出震天欢呼。
她抬手压下声浪,从怀中取出一枚丹药——断疫丹,通体温润,隐隐泛金。
她高举于空中,声音穿透寒风:
“你们问我凭什么留下?就凭这一粒米,一颗药,一条命!”
人群屏息。
“冬天还没来,我就先把那些想冻死我们的人——烧成灰!”
话音落下,刹那间,远在玲珑心窍深处的归墟殿中心口晶石骤然大亮,一道赤色纹路自虚空中蔓延而出,贯穿药王殿灵田。
刹那金光流转,所有正在炼制的新制药丸表面,竟浮现出一道极细的火纹烙印,宛如神启。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东宫,七皇子正品茶观雪。
听闻快马加急送来一口棺材,上书“江南百姓敬赠”,他冷笑拆封,却见棺中赫然是自己心腹死士的尸首,附带完整口供与密令副本。
茶盏脱手坠地,碎瓷四溅。
他盯着那行字,咬牙切齿,眼中怒火几乎焚天:“这女人……根本不是人。”
翌日清晨,杭州府衙议事厅外,寒风凛冽,枯枝摇曳。
厅内炭火融融,暖意氤氲。
七府富绅陆续抵达,低声交谈,神色各异。
而在首席之位,一人早已端坐。
沈砚冰。
锦袍广袖,眉目含笑,手中轻摇一柄玉骨折扇,仿佛今日不过是一场寻常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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