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淤泥下的金线与病房外的阳光

朱拉隆功大学地下的硝烟与血腥味，被涌入的新鲜空气稍稍冲淡，但弥漫的尘埃和紧张气氛依旧粘稠。“东风”小组的成员如同精密仪器般高效运转，两人一组，迅速检查着实验室每个角落，排除残留威胁，收集任何可能具有情报价值的物品碎片。另外两人则守住了出入口，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外部通道。

阿泰在苏晚和陈警官的搀扶下，靠在一个相对干净的实验台边坐下，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阴郁和游离似乎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东风”组长（代号“厉锋”）走到阿泰面前，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伸出了手：“正式欢迎归队，阿泰同志。你提供的关于‘收藏家’可能利用湄南河水系秘密通道的情报，以及你在关键时刻的决断，价值无可估量。”

阿泰握住厉锋的手，力度不大，但很稳。他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笑容，却牵动了内伤，引发一阵低咳：“咳……分内之事。只是……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他的目光扫过正在协助“东风”小组收集那三具活尸残骸样本的龙王、雷公等人，带着歉意。龙王对上他的目光，沉默地点了点头，那是一种历经生死考验后、无需言语的谅解。雷公则比较直接，走过来用力拍了拍阿泰没受伤的肩膀，咧嘴道：“行啊，小子！关键时刻还挺靠得住！以前的事儿，翻篇了！”

手术刀则更关心技术问题，他拿着那个被电磁脉冲烧毁的“鲶鱼”存储单元残骸，眉头紧锁：“单元物理损坏严重，数据恐怕……而且，索菲亚强行激活它，目标明显是苏晚，这背后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触发机制。”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苏晚身上。苏晚感受着那些目光，有担忧，有关切，有探究。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

“我感觉……那东西，”她指着烧毁的单元，“好像要……把我脑子里的什么东西‘吸’出去一样。而且，在它被激活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些非常混乱、非常痛苦的……声音？不，不是听到，是感觉到……”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词语，“就像有很多人在同时尖叫、哭泣……非常绝望。”

这个描述让众人心头一沉。这“鲶鱼”单元，恐怕不仅仅是存储着数据，更可能封存着早期实验体某些极端痛苦的精神印记或生物信息，而苏晚作为特殊的“钥匙”，成了这些负面能量宣泄的通道。

“此地不宜久留。”厉锋果断下令，“收集所有有价值样本，特别是那三具新型活尸的残骸和这个烧毁的单元。‘蜘蛛’，清理我们到来的一切痕迹。医疗组，护送伤员和阿泰同志撤离。陈队，苏晚同志，请跟我们转移到绝对安全的地点。”

“绝对安全的地点？”陈警官看向厉锋。

厉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但眼神中的笃定让人心安。“国内的力量已经全面启动，这里，不再是他们可以为所欲为的猎场。”

很快，一行人通过“东风”小组开辟的安全通道，悄无声息地撤离了朱拉隆功大学。外面，那些挂着特殊牌照的车辆早已消失，校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只有极少数有心人，或许会注意到医学楼附近短暂戒严又迅速解除的异常，但这丝涟漪很快便消失在校园日常的洪流中。

苏晚、陈警官、阿泰以及受伤需要进一步检查的雷公，被安置进了曼谷市区一家看似普通、实则由中方背景资本完全控股、安保级别极高的私人医院。医院位于闹中取静的使馆区边缘，环境清幽，进出审查极其严格。

苏晚和阿泰被安排在同一层的不同病房。苏晚的脚踝经过医院专家的重新检查和处理，确认没有恶化，但需要更系统的休养。阿泰则主要是内腑震荡和轻微内出血，需要观察和治疗。

躺在洁白、安静、充满阳光的病房里，苏晚看着窗外摇曳的芭蕉叶，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从柬埔寨地狱般的园区，到曼谷一次又一次的生死逃亡，再到此刻身处象征着秩序与保护的“安全区”，这中间的落差太大，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莉萨一直陪在她身边，细心照料，并用专业的知识疏导着她紧绷的神经。

“试着放松，苏晚。”莉萨柔声道，“你的身体和精神都承受了太多。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安全？苏晚看着窗外，索菲亚那双充满占有欲的眼睛和“收藏家”神秘莫测的身影，如同阴霾般在她心头挥之不去。只要他们还在，只要那个该死的“涅槃计划”没有被彻底摧毁，她就无法真正感到安全。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陈警官和厉锋走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苏晚？”陈警官关切地问。

“好多了，陈队。”苏晚坐起身。

厉锋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开门见山地说：“苏晚同志，我们对你血液和生物信息的初步分析结果出来了。结果显示，你的基因序列中存在几段极其罕见的、非自然遗传的……‘标记’。”

他调出平板上复杂的图谱：“这些‘标记’本身不携带遗传信息，更像是一种……生物密钥或者识别码。它们极其稳定，深植于你的基因组中，与‘鲶鱼’存储单元以及我们刚刚从新型活尸残骸中提取到的某种生物信号，存在高度特异性响应。”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所以……我真的是‘钥匙’？”

“从生物学角度看，是的。”厉锋肯定道，“索菲亚，或者她背后的‘镜湖’组织，在某个你未知的时间点，通过某种方式，对你进行了基因层面的‘标记’。这解释了为什么她对你如此执着，为什么‘鲶鱼’单元会对你产生强烈反应。你，是启动或控制他们某些核心技术的‘生物凭证’。”

真相如同冰水浇头，让苏晚遍体生寒。她不仅仅是被盯上，而是从更早的时候，就可能已经被……“改造”了？什么时候？是在柬埔寨？还是更早？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她的身体就已经不再完全属于自己？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涌上心头。

“不过，好消息是，”厉锋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振奋，“正因为这些‘标记’是外源性的、强行嵌入的，它们并非无迹可寻，也并非不可逆转。我们的生物科技专家正在全力分析这些‘标记’的结构和潜在弱点。理论上，存在将其‘沉默’甚至‘剥离’的可能性。”

希望之光，虽然微弱，但再次亮起。

“另外，”陈警官接口道，“阿泰提供的那条关于‘收藏家’可能利用湄南河水系秘密通道的线索，结合我们之前掌握的信息，以及‘蜘蛛’对帕纳将军及其关联账户的监控，我们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他示意厉锋调出另一份文件。

“我们发现，帕纳将军及其白手套，近期通过一个极其复杂的离岸公司网络，将大量资金注入了一家名为‘暹罗古城修复与文化基金会’的非营利机构。而这个基金会，其主要资助和活动的区域，就集中在湄南河下游，靠近出海口的一片拥有大量古代运河遗迹和废弃寺庙的区域。”

“我们怀疑，”厉锋指着地图上那片被标记出来的区域，“‘收藏家’的老巢，或者他与索菲亚进行最终交易、实施‘涅槃计划’核心步骤的地点，就隐藏在这片看似荒芜、实则水路纵横、便于隐藏和转移的古城遗迹区。”

目标范围，被极大地缩小了！

“所以，我们接下来的行动……”苏晚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没错。”厉锋目光锐利，“直捣黄龙！在我们技术部门尝试破解你身上‘标记’的同时，行动部门将锁定这片区域，进行精密侦查，准备对‘收藏家’和索菲亚，发起总攻！彻底斩断这条罪恶的链条！”

总攻！这两个字带着千钧之力，也让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

“我……”苏晚深吸一口气，看着陈警官和厉锋，眼神坚定无比，“我要参加！”

陈警官似乎想说什么，但厉锋抬手制止了他。厉锋看着苏晚，沉声问道：“即使你知道，你的存在本身可能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即使你知道，前方可能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最终陷阱？”

“我知道。”苏晚毫不退缩，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去。我不想再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安排，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我而牺牲。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无论我是‘钥匙’还是什么，我的意志，由我自己主宰！”

苏晚的目光，经历了炼狱的淬炼，此刻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陈警官和厉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和决断。

“好！”厉锋重重地点了下头，“我们会制定最周密的计划。但在那之前，你和阿泰，必须尽快恢复状态。”

他们离开后，苏晚躺在床上，心潮澎湃。她侧过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第一次觉得，那阳光似乎真的可以驱散她心底的一部分阴霾。

过了一会儿，病房门又被轻轻推开。是阿泰。他换上了病号服，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很多。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有些笨拙地削着皮。

“感觉怎么样？”阿泰走到床边，将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递给苏晚。

“还好。”苏晚接过苹果，轻声问，“你呢？”

“死不了。”阿泰扯了扯嘴角，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对不起，苏晚。为之前所有的事。”

苏晚看着手中那个形状古怪的苹果，摇了摇头：“都过去了。而且，最后是你救了我们。”

“那是我欠你们的。”阿泰苦笑，“也欠……很多人的。”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阳光透过窗户，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你知道吗，”阿泰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在日内瓦，我最绝望的时候，是靠想着……还有你们这样的‘傻子’，在为了某些看似虚无缥缈的‘正义’和‘责任’拼命，才撑下来的。虽然我当时觉得你们蠢透了。”

苏晚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后来，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逃出来，看到自己被列为‘内鬼’，看到索菲亚和‘收藏家’依旧逍遥法外……我恨，也不甘心。我想报仇，想证明自己，想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我选择了最危险、最不讨好的路，利用了你们。”阿泰的语气充满了自嘲，“我以为我能掌控一切，结果……差点把所有人都拖进深渊。”

“但你还是回来了。”苏晚看着他，“在最后关头。”

阿泰抬起头，看向窗外，目光似乎穿越了时空：“因为我知道，有些线，跨过去，就真的回不了头了。有些信任，碎了，就再也拼不起来了。我……不想变成他们那样的人。”

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苏晚：“接下来的行动，我会和你们一起。算是我……赎罪，也是我作为一个被救者，最后的职责。”

“阿泰，”苏晚轻轻问道，“我在柬埔寨园区，是不是你，一直在偷偷帮助我？我一直都觉得，那个人可能是你…”

阿泰点了点头，“我是顺手做过一些事，还有猴子，还有其他人…大家都尽量给予援手。但是，没有人，能拥有你那样拼命和一往无前的勇气。你激励了很多人，苏晚。”

他看向苏晚，眼神清澈而坚定。

苏晚看着他，温柔且用力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阿泰，不然就没有现在的我。”

就在这时，陈警官再次推门而入，脸色带着一丝古怪的兴奋，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

“苏晚，阿泰，有个发现，你们绝对想不到！”陈警官将报告递给苏晚，“技术部门在尝试修复那个烧毁的‘鲶鱼’存储单元时，在它的物理结构底层，发现了一段被多次覆盖、几乎被擦除的……硬编码信息！不是数据，而是一串类似坐标和身份识别码的混合体！”

苏晚和阿泰立刻凑过去看。

那串代码极其复杂晦涩，但经过“蜘蛛”的初步破译，其中一部分指向了一个位于柬埔寨境内，靠近泰国边境，一个名为‘诗梳风’的小城附近的具体经纬度！而另一部分，经过与阿泰记忆中“镜湖”早期人员名单的模糊比对，疑似指向一个早已被宣布“死亡”的、‘镜湖’元老级别的生物工程师！

“‘鲶鱼’……它可能在它混乱的意识深处，还保留着关于它‘出生地’或者某个关键人物的线索！”陈警官的声音带着激动，“这可能是我们找到‘镜湖’更早期罪证，甚至找到解除苏晚身上‘标记’原始技术档案的关键！”

峰回路转！本以为已经烧毁的单元，竟然在物理层面还隐藏着如此重要的线索！

淤泥之下，果然埋藏着金线。

苏晚握紧了手中的报告，看向阿泰，两人眼中都燃起了新的火焰。

最终的决战尚未开始，一条通往敌人更深处根基的隐秘小径，却已悄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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