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安全屋的硝烟与记忆的幽灵

曼谷的夜色，被“暹罗之星”纺织厂的枪声、爆炸和逃离的轮胎摩擦声撕裂了一道口子，又迅速在城市的巨大惯性下弥合，只留下零星警笛在远处呜咽，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

那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像一头受惊的黑色豹子，在僻静的小巷和尚未完全苏醒的街道间疯狂穿梭，甩掉了可能存在的跟踪，最终驶入了一个位于曼谷老城区、迷宫般巷弄深处的破旧车库。车库卷帘门在车驶入后迅速落下，隔绝了外界。

车内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龙王、雷公、手术刀身上都沾满了灰尘、汗水和零星的血迹（主要是敌人的），雷公还在因为吸入少量毒气而微微咳嗽。开车的阿泰（“幽灵”）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副驾驶座上，那个中枪的枪手蜷缩着，压抑着痛苦的呻吟，鲜血已经浸透了他肩膀处的衣物。

“下车。”阿泰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他率先推开车门，绕到副驾驶，搀扶起受伤的同伴。

龙王三人对视一眼，带着满腹的疑虑和劫后余生的警惕，跟着下了车。车库内部堆满了废旧轮胎和机械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和铁锈的味道。阿泰挪开一个看似沉重的旧工具箱，后面露出了一个隐蔽的、通向地下的狭窄楼梯。

“跟我来。”阿泰头也不回地搀着伤者走了下去。

楼梯下方，别有洞天。一个大约三十平米左右的空间，虽然简陋，但功能齐全。有简单的行军床，储备的饮用水和食物，一个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看起来都比较老旧但保养得当）的工作台，以及一个配备了基本器械的医疗角。这里显然是阿泰在曼谷的又一个安全屋，一个比“船屋”更隐蔽、更……“蟑螂风”的巢穴。

“把他放床上。”阿泰对手术刀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手术刀没有多问，立刻上前，熟练地检查伤者的伤势。子弹贯穿了肩胛骨下方，幸运的是没有伤到主要血管和神经，但失血不少。

“需要清创，缝合，可能还有碎骨要处理。这里有麻醉剂吗？”手术刀一边利落地剪开伤者的衣服，一边问。

阿泰从一个上了锁的金属柜里拿出一个医疗包，里面物品齐全，甚至还有一小瓶医用吗啡。“用这个。”

就在手术刀开始为伤者处理伤口时，雷公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揪住阿泰的衣领，将他顶在冰冷的墙壁上，怒吼道：“王八蛋！你他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给情报的是你！设陷阱的是不是你？现在又跑来充好人的是不是你？！说！夜莺在哪？！”

龙王没有阻止雷公，只是冷冷地盯着阿泰，眼神如同两把刮骨钢刀。

阿泰没有反抗，任由雷公揪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复杂的疲惫和……讥诮？

“如果我想你们死，在纺织厂，只需要晚三十秒启动通风系统，或者不开车接应。”阿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至于‘夜莺’……我很抱歉，我的人没能定位到她的具体位置，但可以肯定，她在索菲亚手里，而且……还活着。这是我能知道的极限。”

“你放屁！”雷公根本不信，拳头攥得咯咯响。

“雷公，放开他。”龙王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雷公不甘地哼了一声，松开了手，但眼神依旧像要吃人。

龙王走到阿泰面前，两人身高相仿，目光在空中碰撞，仿佛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阿泰，或者‘幽灵’。”龙王一字一顿地说，“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能让我们暂时不把你当成敌人的解释。”

阿泰揉了揉被勒痛的脖颈，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解释？从何说起？”他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从我被‘灰狐’和索菲亚联手设计，在日内瓦差点变成‘失踪人口’开始？还是从我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逃出来，发现自己的身份成了‘内鬼’，有家不能回开始？”

他的目光扫过龙王、雷公，以及正在专心手术的手术刀。

“我相信组织最终会还我清白，但在那之前，我只能靠自己。索菲亚和‘镜湖’是我的目标，摧毁他们，是我洗刷污名、也是为……为一些枉死的人报仇的唯一途径。”他的声音里透出一股刻骨的恨意，这恨意无比真实。

“所以你就利用我们？把我们当枪使？当诱饵？”龙王逼问。

“互惠互利而已。”阿泰迎上龙王的目光，“没有我的情报，你们找不到‘鲶鱼’，虽然那是个残次品。没有我的警告和地图，你们闯不出纺织厂。而我，需要你们吸引索菲亚和‘收藏家’的注意力，需要你们的力量去冲击他们的布局，为我创造机会。比如……拿到这个。”

他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着的小物件。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比指甲盖还小、呈不规则形状、表面有着细微生物纹理的深褐色硬片——正是从“鲶鱼”头骨中取出的那个生物存储单元！

“你果然拿到了！”雷公眼睛瞪圆了。

“在你们吸引地面火力的时候，我的人从另一条废弃管道潜入，拿到了它。”阿泰将单元放在工作台上，“这才是‘鲶鱼’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它里面可能存储着‘镜湖’早期的人体改造数据、失败案例记录，甚至可能有一些被遗忘的、关于‘收藏家’和‘九头蛇’联盟的蛛丝马迹。”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拿走？还要让我们去冒险？”龙王问出了关键。

“两个原因。”阿泰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需要确认索菲亚是否已经提前拿到了备份，或者是否在单元上做了手脚。你们的行为，是最好的测试。第二……”他顿了顿，看向龙王，眼神深邃，“……我需要确认，你们是否还有值得我合作的价值，以及……那个苏晚，是否真的如索菲亚所说，是独一无二的‘钥匙’。”

提到苏晚，龙王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你们在纺织厂地下，应该听到索菲亚的广播了。”阿泰继续说，“她称你们为‘困兽’，并感谢你们帮她确认了单元的位置。这是典型的心理战术，半真半假。她可能早就知道单元的存在，但不确定具体位置和获取难度。你们的行动，让她下定了决心‘清场’并夺取单元，同时也暴露了她对苏晚的执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龙王沉声道。

“我想说，我们的目标依然一致——摧毁索菲亚和‘镜湖’。”阿泰语气坚决，“但方式需要改变。不能再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我们需要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这个单元，”他指了指工作台上的深褐色硬片，“可能就是突破口。”

“你能读取它？”手术刀处理完伤者的伤口，洗了洗手，走过来问道，他对技术问题最感兴趣。

“不能。”阿泰摇头，“这是‘镜湖’早期的生物技术，接口和加密方式都非常古老且独特，需要特定的读取设备。我知道曼谷有一个地方可能有这种老古董设备。”

“哪里？”

“朱拉隆功大学，医学院，一个早已废弃的、隶属于某个秘密合作项目的生物电子实验室。”阿泰说道，“那是‘镜湖’早期在东南亚进行活动时使用过的据点之一，后来被遗弃，但部分设备可能还在。这是我从‘鲶鱼’单元相关的只言片语信息中推断出的唯一可能地点。”

又是一个险地！大学校园，人多眼杂，而且很可能是对方预料到的地方。

“这会不会又是另一个陷阱？”雷公质疑道。

“有可能。”阿泰坦诚得让人意外，“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而且，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反而最安全。索菲亚和‘收藏家’可能想不到，我们刚逃出生天，就敢立刻去动他们以前的巢穴。”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通过微型耳麦远程听取这边情况的陈警官，声音突然插了进来（阿泰的这个安全屋有特殊的抗干扰通讯设备）：

“‘幽灵’，你的解释，暂时无法完全取信，但你的情报，我们收到了。朱拉隆功大学，目标确认。但是，在行动之前，我们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陈队请说。”阿泰对着空气说道。

“第一，‘夜莺’的安全。我们必须尽快确定她的位置并展开营救。”

“我会动用我所有的剩余资源，全力追查‘夜莺’的下落。”阿泰承诺。

“第二，”陈警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度，“苏晚提出，她要参与下一次行动。”

“什么？！”这次连龙王都皱起了眉头，“不行！太危险了！她的脚伤还没好！”

远程连线另一头，在另一个安全转移点的船屋内，苏晚正站在陈警官面前，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陈队，龙王大哥，我必须去。”苏晚的声音透过通讯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在纺织厂外面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不是声音，是一种……感觉。就在那个方向，和朱拉隆功大学的方向大致吻合。而且，如果那个生物存储单元真的需要‘钥匙’，那么我可能……就是唯一能打开它的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有面对，才能找到终结这一切的可能。”

她的话让地下安全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晚的直觉，以及她作为“钥匙”的特殊性，是无法忽视的因素。

阿泰沉吟片刻，开口道：“她说的，有可能是真的。‘镜湖’的某些古老技术，确实可能与特定的生物特征或遗传标记绑定。带上她，风险极大，但也可能是成功的关键。”

最终的决定权，回到了陈警官手中。

与此同时，在曼谷市中心那家奢华酒店顶层套房内。

“收藏家”依旧在慢条斯理地泡着茶。他听着手下关于纺织厂行动失败、阿泰（幽灵）现身并救走龙王小队、以及“鲶鱼”存储单元被夺走的汇报，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阿泰……这只小老鼠，倒是比我想象的更有趣。”他轻轻吹开茶沫，抿了一口，“索菲亚呢？”

“索菲亚博士很愤怒，她认为是我们的人狙击失误，导致……”手下小心翼翼地汇报。

“失败者总是要找借口的。”“收藏家”淡淡地打断，“告诉她，游戏还没结束。既然‘钥匙’和‘锁’都开始不安分了，那我们就给舞台再加点光热。把那个叫‘夜莺’的女人的位置，‘无意中’泄露给帕纳将军那个蠢货手下知道。记住，要看起来像是个意外。”

手下心领神会，这是要驱虎吞狼，让警方和“磐石”小组先去碰一碰。

“另外，”“收藏家”放下茶杯，眼神第一次变得幽深，“准备好‘邀请函’。是时候，见一见我们这位特别的‘钥匙’小姐了。地点，就定在……朱拉隆功大学，那个老地方吧。”

他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对了，给阿泰小朋友，也送一份‘礼物’，感谢他今晚的……精彩演出。”

夜色更深，曼谷的棋盘上，棋子再次被无形的手挪动。信任在生死边缘淬炼，陷阱在废墟之上重建。而苏晚，这个身不由己的“钥匙”，即将主动走向风暴的中心。

在手术刀为阿泰那名受伤手下取出子弹碎片的那一刻，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陷入昏迷的枪手，在无意识中，手指微微抽搐，在床单上划下了一个模糊的、与水有关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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