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漏洞、獠牙与潘多拉魔盒
浓密、带着甜腥气息的神经毒气，如同有生命的白色巨蟒，在狭窄的管道空间内翻滚、缠绕。能见度骤降至不足一米，防毒面具的镜片上迅速蒙上一层水汽，视野内外皆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混沌。脚下冰冷的金属管道变得如同抹了油的玻璃，每一步都像是在万丈深渊的边缘试探。肺部因短暂的闭气和吸入的微量毒素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面具阀门嘶哑的哀鸣，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闷响。
绝望，是此刻最浓郁的毒药。
“抓紧彼此！别掉队！”“龙王”的声音穿透浓雾，带着被过滤膜扭曲后的沉闷，却依旧如同锚点，稳定着所有人濒临涣散的意志。队伍在管道上排成一列歪歪扭扭的长蛇，每个人都将手搭在前方队友的肩膀或背包上，如同盲人般艰难地挪动。速度慢得令人心焦，身后追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正透过厚重的闸门和弥漫的毒雾，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清晰。
苏晚紧抓着陈警官的战术背心，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自己左臂。那里，伤痕下的红光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诡异韵律的方式搏动着——长—长—短—长— 像某种古老的密码，又像一颗在毒雾中逆向生长、不祥的心脏。这规律性的闪烁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一种毛骨悚然的未知。它仿佛在与这座钢铁基地的某个隐藏层面进行着无声的对话，而他们，只是这对话中身不由己的棋子。
“蜘蛛……情况？”陈警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喘息，透过面具传来。
“见鬼了……真他妈见鬼了……”“蜘蛛”的声音则混杂着极度的困惑、技术狂人的兴奋和一丝恐惧，“信号……像抽风一样！那烟雾里的金属微粒……它们在干扰，但同时……好像又在某种共振频率下……暂时瘫痪了基地部分的主动防御扫描系统？我现在……我好像摸到了一个……后门？一个非常古老、几乎被遗忘的系统协议层！权限低得可怜，但……偏偏能接触到一些基础环境控制！”
他一边在管道上艰难地保持平衡，一边几乎将脸贴在了膝盖上的电脑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得出现了重影。
“别管原理！能做什么？”“龙王”低吼，他的枪口依旧警惕地指着后方，尽管视线受阻。
“我在试……妈的，这老掉牙的指令集……找到了！B7区通风子系统！强制净化模式！覆盖安全锁定！执行！”“蜘蛛”几乎是吼叫着按下了回车键。
嗡————
一阵低沉而有力的气流声从管道深处传来，仿佛巨兽苏醒的呼吸。紧接着，笼罩他们的浓密毒雾开始剧烈地搅动，像被无形的巨手搅动的牛奶，然后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向着管道壁上的某些排气孔倒灌而去！视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清晰！
“有用了！毒气在消散！”“百晓生”惊喜地喊道，随即又剧烈咳嗽起来，残留的毒素依旧刺激着呼吸道。
然而，这缓解仅仅是暂时的。而且，他们暴露了！
“他们在管道上！”下方实验室传来一声清晰的呼喊！几名白袍守卫已经冲到了他们正下方的区域，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不是步枪，而是一种造型奇特、带着储气罐和喷射口的装置！
“是高压镇静剂喷射器！小心！”“百晓生”厉声警告。
噗噗噗！ 数道透明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液柱如同毒蛇般从下方激射而上！尽管因为距离和消散的毒雾影响了准头，但仍有几道擦着队员的身体飞过，溅落在管道上，立刻泛起白色的泡沫，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不能停在原地！加速前进！”“龙王”一边下令，一边用手枪精准地向下点射，子弹打在下方守卫的掩体上，溅起一串火花，暂时压制了对方的射击。
队伍在光滑的管道上跌跌撞撞地加速，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苏晚手臂上的红光依旧在规律闪烁，仿佛在为这场死亡奔跑打着诡异的节拍。
“‘蜘蛛’！还能做点什么？给他们制造点麻烦！”陈警官喊道。
“我在找……妈的，这个老系统权限太低了……等等！物流控制？有个小型运输平台……就在我们前方不远，沿着管道轨道运行……我可以……试试让它失控？撞向什么？”“蜘蛛”语速飞快，额头上汗水淋漓，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执行！任何混乱都是机会！”“龙王”毫不犹豫。
“蜘蛛”快速输入指令。几秒钟后，前方传来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某种重物失控撞击的巨响，伴随着下方区域一阵慌乱的叫喊和警报声。显然，那个失控的平台成功制造了混乱。
但这混乱，同样也指明了他们的方向。
“他们朝着C区废物处理方向去了！封锁C-12到C-15通道！”下面传来新的指令。
他们的逃亡路线正在被迅速预判和封堵。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就是管道里的老鼠，迟早被堵死！”“雷公”喘着粗气吼道，他背着“山猫”，负担最重，动作也最为艰难。
苏晚的大脑在恐惧和疲惫中高速运转。她看着手臂上规律闪烁的红光，看着下方虽然混乱但依旧有序的追兵，看着队友们疲惫而坚定的身影，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冒了出来。这个“生物锚点”能与基地底层系统产生互动，那么……
“蜘蛛！”苏晚突然开口，声音因激动而尖锐，“能不能……反向利用这个信号？不是干扰，是……是欺骗？让他们的系统认为我们在别的地方？”
“蜘蛛”猛地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精光：“伪装定位信号？理论上……如果我能解析出这鬼东西的编码规律……借助这个不稳定的后门……或许可以试试！但这需要时间，而且风险极大，一旦失败，可能就是直接把我们打包送上门！”
“我们没有时间了！赌一把！”陈警官看向“龙王”。
“龙王”只犹豫了一瞬，目光扫过下方正在重新组织包围的守卫，以及前方似乎永无尽头的管道，重重一点头：“赌！”
“蜘蛛”立刻将电脑连接到一个更复杂的信号分析仪，探头对准了苏晚手臂上闪烁的红光。“苏晚，保持别动！让我读取它的信号特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下方的守卫已经架起了攀爬工具，试图直接爬上管道！子弹不时从耳边呼啸而过，打在管道上叮当作响。
“快了……就快解析出来了……这编码方式真他妈邪门……”“蜘蛛”喃喃自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疯狂舞动。
就在这时，苏晚手臂上的红光闪烁频率猛地一变！变得更加急促，而且规律被打乱了！仿佛基地的系统察觉到了异常，开始加强扫描或变更协议！
“不好！他们在升级验证！后门要失效了！”“蜘蛛”脸色大变。
“来不及解析了！直接暴力注入干扰信号！模拟多个虚假定位点！”“龙王”当机立断。
“蜘蛛”一咬牙，双手猛地按下几个关键指令：“妈的，拼了！给他们放个烟花！”
刹那间，苏晚感觉手臂内的那个“锚点”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过电般的灼痛！她忍不住闷哼一声。与此同时，下方实验室的主控屏幕上，代表“高价值目标苏晚”的光标，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瞬间分裂成七八个，在基地各个截然不同的区域——能源核心、水处理厂、甚至是大门口——疯狂地跳动、闪烁！
“怎么回事？！目标信号紊乱！”
“多个信号源！无法确认哪个是真的！”
“系统遭到未知攻击！”
下方传来一片惊怒交加的呼喊，守卫们的动作明显出现了混乱和迟疑，一些小队被紧急调往虚假信号出现的方向。
“成功了！他们乱了！”“蜘蛛”兴奋地低吼，几乎要从管道上跳起来。
这短暂的混乱，为他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之机。
“快走！趁现在！”“龙王”立刻带领队伍，沿着管道向“蜘蛛”之前推测的、通往废物处理区的方向加速前进。
然而，他们低估了索菲亚和她背后组织的应变能力。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两分钟。
一个冰冷、经过电子合成处理、却带着不容置疑权威的女声，通过基地的广播系统响彻整个空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单位注意，目标携带的信号出现异常波动。启动‘净化协议’乙级。忽略所有次级信号干扰，优先确保材料回收。必要时，可采取……非致命性致残措施，确保材料活性。”
“重复，优先回收材料。授权使用非致命性致残武器。”
材料？
这个词如同冰水，浇灭了苏晚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侥幸。
更可怕的是，“非致命性致残措施”——这冰冷的措辞背后，是打断腿？还是打穿手臂？只要留她一口气就行？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广播声落下的瞬间，下方守卫的战术明显改变了。他们不再试图盲目射击或攀爬，而是迅速散开，占据各个有利位置，举起了一种新的武器——发射网状捕捉弹的装置，以及带有高压电击功能的钩爪！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限制行动，活捉苏晚！
一张巨大的捕捉网带着呼啸声从下方罩向队伍末尾的“夜莺”和那名队员！“夜莺”反应极快，一个侧滑险险避开，但网边缘的钩爪还是擦过了她的战术背心，带出一溜火花。另一名队员则没那么幸运，被电击钩爪擦中了小腿，虽然电流被作战服分散了大半，依旧让他发出一声痛哼，动作瞬间僵硬，差点摔下管道。
“他们改变战术了！小心捕捉网和电击武器！”“夜莺”急声警告。
压力骤增！对方的行动变得更有针对性，也更难缠。
“废物处理区就在前面！看到那个大型网格状入口了吗？”“百晓生”指着管道前方尽头，那里连接着一个更加宽阔、但看起来也更为肮脏破败的区域，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混合着化学试剂和有机物腐败的浓烈恶臭。
那是他们唯一的方向。
就在队伍即将冲下管道，进入废物处理区的刹那——
咻——轰！
一声迥异于之前所有枪声的、带着尾焰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实验室深处传来！紧接着，他们刚刚经过的一段管道，被一枚拖着白烟的火箭弹（或者是类似的小型导弹）精准命中！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钢铁碎片席卷而来！整段管道如同玩具般被撕裂、扭曲、抛飞！强大的冲击波将管道上的所有人像落叶一样狠狠掀飞！
“小心！”
“抓住！”
惊呼声、碰撞声、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混杂在一起。
苏晚只感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狠狠撞在背上，整个人瞬间脱离了管道，天旋地转地向下跌落！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掌，将她彻底笼罩。
完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下落之势猛地一滞！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巨大的拉扯力几乎要将她的胳膊拽脱臼！她抬头，看到陈警官那张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脸，他另一只手死死扣住了管道边缘一处因爆炸而撕裂的、参差不齐的断口，鲜血正从他的手缝中渗出！
两人悬吊在半空中，下方是坚硬的水泥地面。
“抓紧！”陈警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额头上青筋暴起。
其他队员也情况危急。“雷公”凭借着非人的力量和反应，在爆炸瞬间将自己和“山猫”卡在了一段尚未完全脱离的管道支架之间。“龙王”和“夜莺”则抓住了爆炸后残存的缆线。“蜘蛛”和“百晓生”以及那名受伤的队员则摔落在下方一堆柔软的（也是恶臭的）废弃包装材料上，虽然狼狈，但似乎没有生命危险。
然而，危机远未结束。下方的守卫正迅速围拢过来，捕捉网和电击钩爪再次瞄准了他们这些无法灵活移动的“固定靶”。
“放开我……”苏晚看着陈教官血流不止的手，看着下方逼近的敌人，泪水模糊了视线，“你们走……”
“闭嘴！”陈警官怒吼，手臂因为极度用力而剧烈颤抖，却丝毫没有松开的迹象。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苏晚手臂上那个“生物锚点”，在经历了剧烈的爆炸冲击和情绪波动后，其核心温度在瞬间飙升到了一个异常的峰值！那规律闪烁的红光猛地收缩，然后如同超新星爆发般，释放出一道极其短暂、却强烈到让附近所有电子设备屏幕都为之瞬间花屏的——无形脉冲！
这道脉冲无声无息，却仿佛一只粗暴的手，猛地插入了基地某个更深层、更禁忌的系统节点！
嗡……
基地深处，某个从未被“蜘蛛”发现的、标识着 “潘多拉—活性样本库—绝对隔离” 的密封单元内部，一排排原本处于深度休眠状态的培养舱中，其中一个舱体的指示灯，突然由代表安全的绿色，跳变成了刺眼的——红色！
舱体内，某种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难以名状的、似乎介于生物组织与机械造物之间的暗红色肉块，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旁边连接的生物传感器数值，瞬间突破了安全阈值，发出微弱的、却被主系统忽略的警报。
与此同时，基地主控室内。
“警告！检测到信号异常高能波动！触发未知协议！”
“‘潘多拉’单元β-7出现活性异常！”
“能量读数溢出！无法识别信号源！”
索菲亚那张永远冷静的面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她看着监控屏幕上混乱的数据流和那个变红的隔离单元标识，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惊惧？
“立刻中止‘净化协议’！所有单位，最高优先级：收容！重复，最高优先级：收容β-7单元！不惜一切代价！”
她的命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道突如其来的、改变了优先级的命令，让下方正准备对苏晚和陈警官发动最后攻击的守卫们动作一滞，脸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正准备拼死一搏的“龙王”和悬在半空的陈警官、苏晚，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停顿和气氛的变化。
发生了什么？
那道无形的脉冲是什么？
“潘多拉”……“收容”……
苏晚看着自己手臂上那渐渐恢复正常搏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红光，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谜团，在她眼前缓缓揭开了一角。
她体内的东西，刚才，似乎无意中……打开了一点什么东西？
而此刻，对于索菲亚而言，活捉苏晚，已经不仅仅是关于“价值”了，而是关乎一个可能……失控的噩梦。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加疯狂、却目标截然不同的风暴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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