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将计就计
上海，安全屋，地下工作区。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高度专注带来的静电般的嗡鸣，仿佛无数细小的齿轮在看不见的地方精密咬合。
“蜘蛛”双眼放光，手指在键盘上舞动如飞，嘴里啪啦的敲击声如同骤雨打在芭蕉叶上。“搞定！‘哭诉信’、‘混乱日程表’、‘漏洞百出的安保排班草案’，再加上几段精心剪辑过的、苏晚声音嘶哑语气低沉的‘内部会议录音’……全套大礼包，已经通过那个‘意外’发现的、后勤部老张的‘疏忽’端口，‘不小心’泄露到‘影子渠道’了！”他得意地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脸上是技术宅完成杰作后的亢奋红晕，“保证索菲亚那边收到的时候，会觉得我们内部已经鸡飞狗跳，苏晚就是个随时会崩溃的瓷娃娃，安全屋像个四面漏风的破帐篷！”
苏晚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擦拭着一把小巧而锋利的战术匕首。刀刃的寒光映在她清澈沉静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精神崩溃”的迹象，只有冰雪般的冷静。“他们信不信，很快就会知道。”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陈警官站在主屏幕前，双手抱胸，凝视着上面错综复杂的网络节点图和城市三维模型。“‘百晓生’，幽灵账号追踪得如何？”
“百晓生”扶了扶他的无框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流动的数据瀑布。“锁定了一个。非常狡猾，利用公海浮标网络和卫星跳频，资金流向呈碎片化、随机化，最终汇聚点指向一个在马绍尔群岛注册、实际控制人匿名的空壳公司。但通过对历史交易模式、资金沉淀规律和几个关联IP的深度挖掘，有87.3%的概率，这个账号的核心操作终端，与‘海妖’平台存在物理或逻辑上的强关联。”他调出一张全球海域图，一个猩红的光点在公海区域若隐若现，“它就像幽灵船的船长室，指挥着黑暗海域里的金银流转。”
“海妖……”苏晚收起匕首，目光锐利地投向那个红点，“索菲亚的移动王座，也是‘凤凰项目’最终的巢穴。”
“山猫”走了过来，战术靴踩在金属地板上发出沉稳的声响。“假情报已经撒出去了，饵料够足，也够‘香’。现在就等鱼儿，或者……鲨鱼上钩了。大家都打起精神，按照预定方案，外松内紧。所有外围哨位加倍隐蔽，内部防御圈收缩，启用备用能源和通讯线路。我们要让对手觉得我们虚弱，但绝不能真的变成虚弱。”
安全屋如同一个被精心伪装的刺猬，看似柔软的腹部暴露在外，实则每一根尖刺都已悄然竖起，等待着不知死活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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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谷，“臻美之心”地下。
林薇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放在砧板上的肉，等待着不知何时会落下的第二刀。腿骨的闷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索菲亚的存在和那令人灵魂战栗的“碎裂之声”。
“范例”（EXEMPLAR）……这两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经上。她必须搞清楚它的具体含义！这关系到她是否能判断自己的死期，甚至……是否有一线挣扎的余地。
她开始更加疯狂地榨取自己濒临枯竭的脑力，回忆着被带入这里后的一切细节。护士的只言片语？研究员的闲聊？仪器屏幕上闪烁的、她看不懂的代号？
她想起，在被实施“肾脏采集”手术前，似乎听到过两个研究员在准备器械时，用带着口音的英语低声交谈：
“这个‘样本’的适配性报告出来了吗？”
“快了，‘负面对照组-EX’系列的初步筛选刚完成，这个好像是‘高优先级范例’……”
“哦？那‘清理’顺序会不会提前？”
“看上面安排，据说‘医生’最近会来……”
当时她处于极度恐惧和麻醉前期，这些话如同背景噪音。此刻在死亡威胁的逼视下，这些碎片被强行从记忆深处打捞出来，拼接在一起！
负面对照组-EX系列！高优先级范例！
“EX”！是“EXEMPLAR”的缩写！“负面对照组”……她明白了！所谓“范例”，并非指某个具体的名单名称，而是指像她这样，被标记为“负面研究参照物”的特定群体分类！她林薇，就是“负面对照组-EX系列”中的一个“高优先级范例”！
而“清理”，显然就是针对这个“系列”或“分类”的毁灭行动！索菲亚的亲自到来，或许就是为了最终确认“清理”名单，或者……亲自“验收”某些“范例”的最终状态？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扭曲的求生欲在她体内燃烧。她不再是模糊地等待死亡，她知道了自己的“罪名”——“负面对照组-EX系列高优先级范例”。这像是一个残酷的冷笑话。
就在这时，W-13的观察窗灯光微微闪烁了一下，比平时开启的时间晚了大概三秒钟。紧接着，门滑开了。
进来的不是护士，也不是研究员，而是两名穿着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如同人偶的守卫。他们手里没有推医疗车，而是拿着束缚带和……一个黑色的、不透明的头套。
林薇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窖！来了！“清理”行动？！这么快？！
恐慌让她几乎窒息。不！她不能就这样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她还有信息没传递出去！关于“范例”的含义，关于索菲亚在曼谷！
就在一名守卫伸手过来要抓她胳膊时，林薇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自己左臂上连接的留置针扯了下来，带出一串血珠！她不顾一切地，用指甲在床单上，凭借记忆和感觉，疯狂地划拉着几个字母的形状——EX… NEG… CTRL… SOPHIA BKK… （范例…负面对照…索菲亚曼谷…）
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不知道谁会看到，这是她唯一能做的、最后的、绝望的呐喊。
守卫对她的挣扎视若无睹，动作粗暴地将她的双手用束缚带反剪，然后将那个散发着霉味的黑色头套罩在了她的头上。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她被强行架起，拖离了那张承载了她无数痛苦和挣扎的病床。腿骨的剧痛让她几乎晕厥，但她强行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她感觉到自己被拖着走过熟悉的走廊，拐弯，然后进入了一个……似乎有轻微回声的空间？不像平时去手术室的路。
接着，她被按着坐在了一个冰冷的、类似金属椅子的物体上。咔哒声响起，手腕和脚踝被冰冷的金属环固定住。
不是立刻处决？这是要干什么？转移？最后的“检测”？
在极度的恐惧和未知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固定她手腕的金属环内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密集的震动，同时伴有几乎无法感知的针刺感！
林薇浑身一僵！这不是处决！这感觉……更像是……某种扫描或者……信息采集？
震动持续了大约十秒钟，然后停止了。
几秒后，她听到一个冰冷的、合成的电子音在耳边响起，用的是英语：
【生物特征码确认：‘负面对照组-EX系列’，编号W-13，林薇。】
【‘清理’优先级：高。】
【‘范例’数据最后一次同步：完成。】
【处置指令：暂缓。转入‘深度观测模式’，等待最终指令。】
头套被猛地扯下。
刺眼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她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的、纯白色的隔间里，坐在一张固定的金属椅上，手腕脚踝被椅子的束缚环锁着。面前是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玻璃后似乎有模糊的人影。
刚才那是什么？生物特征码确认？数据同步？暂缓处置？深度观测？
她没有被立刻“清理”？是因为索菲亚还想“听骨头碎裂的声音”，还是因为……她刚刚划在床单上的那些血字，被某个她不知道的监控看到了，引起了额外的“兴趣”？
生的希望如同缝隙里透进的一丝微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未知。她从一个即将被处理的“废弃物”，变成了一个需要“深度观测”的“特殊范例”。这究竟是命运的转折，还是更漫长折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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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处，核心指挥室。
索菲亚端着一杯晶莹剔透的琥珀色酒液，站在巨大的舷窗前，望着外面漆黑如墨的海面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冰山轮廓。她身后，巨大的屏幕上分成了数个区域，显示着全球各地的实时信息流。
“医生，” “灰狐”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上海那边，‘影子渠道’反馈回消息了。‘磐石’内部似乎因为‘信标’的背叛产生了剧烈动荡，目标人物苏晚情绪极不稳定，安全屋防御出现可乘之机。”
索菲亚轻轻晃动着酒杯，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如同窗外冰山的反光。“动荡？不稳定？可乘之机？”她轻声重复着，仿佛在品味这几个词的味道，“灰狐，你觉得，一群能被自己战友‘叛变’就打击得士气崩溃、连基本安保都出现漏洞的乌合之众，是怎么一次次识破我们之前的行动，还差点找到这里的？”
灰狐沉默了一下：“您的意思是……这是陷阱？”
“是不是陷阱，试一试就知道了。”索菲亚抿了一口酒液，眼神锐利如鹰，“不过，上次派去上海的那支小队，太直接，太愚蠢，像蛮牛一样撞进去，结果成了别人的战绩。这次，我们换个玩法。”
她转身，走向控制台，修长的手指在触摸屏上快速滑动，调出了上海的城市地图和详细的3D建模，其中一个区域被高亮标注——正是“磐石”安全屋的大致范围！
她居然已经知道上海安全屋的位置！
“他们以为撒下香饵，就能钓到大鱼。”索菲亚的手指在地图上安全屋的位置画了一个圈，然后又在外围划了几个点，“那我就派几条‘小鱼’去，不过，这些‘小鱼’身上，带着点特别的‘礼物’。”
她调出了一个新型武器的三维模型——那是一种微型、可编程、携带高能炸药和强效电磁脉冲（EMP）组件的自杀式无人机，外形模仿常见的城市飞鸟，具备短距离、低空、静音突防能力。
“这次，我们不强攻。派出三组‘蜂鸟’无人机，从不同方向，利用城市楼宇的复杂环境做掩护，低空接近目标区域。不需要进入核心区，只需要在有效射程内，对安全屋的外围电子防护圈、通讯天线、以及可能的备用发电机入口，进行一波精准的EMP打击和微型爆破。”索菲亚的指令清晰而冷酷，“目的不是造成人员伤亡，而是测试他们的真实反应速度、防御体系的自动化程度、以及……在遭遇‘意外’袭击后，他们内部通讯是否会真的如情报显示那样混乱。”
“如果他们是伪装，遭遇这种非对称、难以追踪来源的袭击，反应必然迅速、精准、有序，并且会立刻启动应急预案，内部通讯加密等级会瞬间提升，我们就能判断出假情报。”灰狐接口道。
“没错。”索菲亚点头，“如果他们真的混乱不堪，反应迟钝，甚至内部通讯出现不该有的明文呼叫……那或许，我们真的可以考虑，送苏晚小姐一个‘惊喜’了。”她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期待，“执行吧。让‘蜂鸟’出动。注意，控制好爆炸当量和EMP范围，我要的是‘测试’，不是‘摧毁’。另外，通知曼谷那边，对W-13的‘深度观测’可以开始了，我要知道，在极端压力和信息隔绝下，这位‘高优先级范例’的精神和生理数据，会有什么有趣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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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安全屋。
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将巨大的玻璃幕墙染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安全屋隐藏在这片光海之下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巨兽。
突然！
“警报！西北方向，距离500米，低空快速目标接近！信号特征……未知！非数据库内任何已知飞行器！”“蜘蛛”的惊呼在加密频道内响起。
几乎同时，东南和正北方向也传来了类似的警报！
“是无人机！微型无人机！速度很快，飞行轨迹刁钻，利用大楼规避雷达！”“山猫”的声音冷静而迅速，“全体注意！非接触式防御系统启动！干扰波段覆盖目标区域！狙击手就位，目视识别，必要时予以击落！”
安全屋并未如假情报显示的那般混乱，反而像一部瞬间上满发条的精密机器，高效而沉默地运转起来。外围的隐藏干扰器发出强大的定向电磁波，试图扰乱无人机的控制信号和导航系统。
然而，这些“蜂鸟”无人机显然采用了抗干扰设计，虽然飞行轨迹受到影响变得有些飘忽，但依旧顽强地朝着安全屋方向突进！
“砰！”“砰！”
两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城市噪音淹没的爆鸣从不同方向传来。是安装了消音器的狙击步枪！
一架“蜂鸟”在空中炸成一团小小的火球，另一架则被精准地打碎了旋翼，歪歪扭扭地坠向楼下。
但第三架，凭借着诡异的飞行路线和同伴吸引火力，成功突破了最外层的干扰和狙击防线，逼近到距离安全屋主体建筑不足两百米的上空！
“它要释放什么东西！”“百晓生”盯着屏幕上的能量读数惊呼。
只见那架“蜂鸟”腹部突然打开，一个更小的、闪烁着红光的圆柱体被抛射出来，带着轻微的尾焰，直扑安全屋楼顶的备用卫星通讯天线和一处通风管道入口！
“是微型EMP炸弹和爆破弹头！”“山猫”瞬间判断出威胁，“启动楼顶主动防御网！”
“滋啦——！”
一张由高强度合金丝编织的、平时隐藏在天台夹层中的电网瞬间弹起，覆盖了关键设备区域。同时，数个小型的、高速旋转的切割盘从隐蔽的发射口射出，迎向那飞来的弹头。
“轰！！”
一声并不算太剧烈的爆炸声在楼顶响起，伴随着一阵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瞬间扩散开来！
安全屋内部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部分非核心区域的显示器短暂黑屏，但核心设备和备用电源立刻接管，系统在不到两秒钟内恢复正常。
“EMP效果被防御网削弱了大部分，仅对部分外围非屏蔽线路造成短暂影响。爆破弹头被切割盘提前引爆，破坏有限。”“蜘蛛”快速评估着损失，“楼顶结构轻微受损，不影响主体安全。”
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城市很快恢复了夜晚的喧嚣，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安全屋内，气氛却更加凝重。
“反应很快，防御体系完整，应对精准，内部通讯全程加密，无任何混乱。”陈警官总结道，眼神锐利，“索菲亚没有上当。她派来的不是强攻小队，而是更狡猾的、难以追踪的‘蜂鸟’。她在测试我们。”
苏晚走到窗边，撩开一丝窗帘缝隙，看着外面依旧璀璨的城市灯火。“她知道了我们的位置，至少是大致区域。这次是试探性的EMP和爆破，下次……可能就不是了。”她转过身，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燃烧的战意，“而且，她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这个问题，必须立刻搞清楚！”
“百晓生”已经开始调取袭击前后所有周边的监控录像和信号记录，试图追踪“蜂鸟”的控制源。“对方很小心，信号中转了几次，最终消失在公共网络海洋里。不过……在袭击发生前几分钟，我们部署在两条街区外的生物信号监测仪，捕捉到了一次极其短暂、频率特殊的生物化学信号释放，源头……似乎就在我们这栋建筑内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内部？！安全屋内部有未知的生物信标？！
索菲亚的试探并非一无所获。她不仅确认了“磐石”的防御并未如假情报所示般崩溃，更阴险的是，她这次动用“蜂鸟”袭击，本身也带着另一个目的——利用EMP爆炸时产生的特定频谱电磁脉冲，作为“触发器”，远程二次激活并强化了那个隐藏在安全屋内部的、源自苏晚的“生物信标”！这次激活的强度和持续时间，足以让“镜湖”的接收装置获得更精确的定位数据！
“排查！立刻对整个安全屋，进行最彻底的生物和化学信号扫描！”陈警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他们意识到，索菲亚的“将计就计”，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阴险和致命。他们抛出的毒饵，没能引来鲨鱼，反而可能暴露了自己的巢穴，并被对手悄悄地钉上了一个更精确的死亡坐标。
上海的“磐石”小组成功抵挡了索菲亚升级版的试探性袭击，证明了团队的坚韧和防御的有效性。但索菲亚狡猾的“蜂鸟”战术和EMP攻击，不仅完成了测试，更阴险地二次激活并定位了隐藏在苏晚体内的生物信标，使得安全屋的位置面临暴露的极大风险。
曼谷的林薇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从“即刻清理”变为“深度观测”，获得了短暂的喘息，却陷入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未知监控。她留下的血字信息是否会被发现？她又将如何应对这“深度观测”？
阿泰在日内瓦的敌营中，正小心翼翼地搜索着“范例”的线索；而暗处的索菲亚，则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审视着上海和曼谷传回的最新报告。
棋局中段，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杀机更深，暗流更为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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