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迷雾血途 (第109天)
冰冷的探照灯光柱,如同神话中巨神投下的实质化枷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物理上的压迫感,死死钉在脆弱的小木船上。
光线强烈到几乎能灼伤视网膜,将船上五人脸上每一丝惊愕、绝望与不甘的纹路都照得纤毫毕现,无所遁形。
乳白色的河雾在强光中激烈地翻滚、涌动,如同舞台上为悲剧英雄预设的干冰效果,却渲染着最真实、最窒息的绝望氛围。
扩音器里传来的、带着浓重高棉口音的英语投降命令,在宽阔而寂静的河面上空洞地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冰锥,狠狠凿击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那艘改装巡逻艇的轮廓,在雾气和强光的双重掩映下,愈发显得狰狞而庞大。焊接了额外防弹钢板的船头如同史前巨兽嶙峋的额头,顶部架设的M2HB式12.7毫米重机枪那粗长的枪管,散发着收割生命的冰冷光泽。艇上影影绰绰至少四五名持枪士兵的身影,如同附着在巨兽身上的寄生虫,充满了威胁。它像一头彻底苏醒的钢铁水怪,不仅堵死了河道,更堵死了他们所有看似可行的生路。
“操!”雷公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显示着他内心狂暴的挣扎,他几乎要凭借本能去抓取脚边的武器,哪怕明知是螳臂当车。但他刚一动,对面巡逻艇上那挺重机枪的枪口就带着令人心悸的机械精度,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他,威胁意味不言而喻——任何轻举妄动,都将招致毁灭性的金属风暴。
“别动!所有人都别动!”龙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冰封火山般的极致冷静,“听我命令,把枪,慢慢、慢慢地放在脚边!然后,举手!”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快速扫过队友,传递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在这种绝对的力量差距下,被一挺足以将木船瞬间撕成碎片的重机枪指着,任何形式的正面反抗都无异于集体自杀。
四人只能强忍着屈辱和无力感,以电影慢动作般的速度,极其缓慢地将手中的武器放在湿滑的船板上,然后缓缓举起了双手。手术刀更是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覆压在昏迷的苏晚身上,试图用自己相对单薄的脊背,为她构筑最后一道血肉屏障,尽管他知道,这在重机枪面前毫无意义。
小木船失去了划动的力量,只能无助地随着平缓中带着一丝冰冷的河水微微打转,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点点、不可抗拒地漂向那艘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巨兽。河水拍打船帮的声音,此刻听来像是送葬的鼓点。
“怎么办?”夜莺的声音细微如丝,几乎只是唇语,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飞速扫视着雾气朦胧的河面、两岸沉默的黑森林,以及巡逻艇本身的结构细节,大脑超频运转,试图从绝境中抠出任何一丝微不足道的、可能存在的破绽。
龙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此刻就像一台过载的超级计算机,疯狂地运行着各种可能性模型。
投降?落入以残忍著称的差猜手中,苏晚这个他们眼中的“货物”或许能暂时活命,但他们这几个“护送者”绝对会被酷刑折磨后处决,毫无悬念。
跳河?且不说苏晚目前的状态入水即溺毙,对方士兵和艇上的轻武器也绝对会在他们落水的瞬间,将这片水域变成鲜血染红的屠宰场。
强行冲过去?木质船体 vs 12.7mm穿甲弹?那甚至不能称之为笑话,而是纯粹的痴心妄想。
巡逻艇上,那个看似头目、戴着贝雷帽的男人拿着望远镜又仔细观察了他们片刻,似乎终于确认了这群困兽已彻底放弃抵抗,失去了所有威胁。他对着旁边操作探照灯的士兵随意地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丝猫捉老鼠般的、带着残忍快意的轻松。巡逻艇的发动机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开始缓缓向他们靠近,如同猛兽享用猎物前最后的、充满戏谑的逼近。
“准备接收‘货物’!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小心点,别把那小妞弄坏了,上校特意吩咐要活的!”那头目对着艇上的士兵喊道,语气中带着任务即将完成的松懈和对猎物命运的漠然。
显然,在他们看来,这场追猎已经尘埃落定,胜券在握。
两名士兵依言走到艇舷边,其中一人拿出带着绳索的抓钩,另一人则准备好了缆绳,准备强行登船并拖拽,动作熟练而机械。
距离在令人窒息的气氛中一点点拉近。三十米…二十米…探照灯的光更加刺眼,甚至能看清对方士兵脸上那种混合着冷漠、疲惫和一丝执行任务时特有的麻木表情,以及他们手中AK-47步枪枪身上幽冷的烤蓝光泽。
手术刀感受着身下苏晚那愈发微弱、仿佛随时会中断的呼吸,以及她手腕处传来的、低于常人的冰凉体温,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一种作为医生却无力回天的巨大挫败感和绝望感淹没了他。雷公全身的肌肉紧绷如铁,如同一头被铁链锁住、却依旧渴望撕碎敌人的远古凶兽,但残存的理智如同冰冷的枷锁,告诉他任何暴起都只会招致瞬间的毁灭。夜莺的指尖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颤抖,这不是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而是源于她精密计算的大脑,此刻却推演不出任何一条拥有哪怕百分之一成功率的生路,这种对“无解”的愤怒让她几乎失控。
就在这令人精神濒临崩溃的对峙中,龙王的目光如同最坚韧的捕鲸叉,死死钉在那越来越近、如同山岳般压来的巡逻艇上。他的视线掠过焊接粗糙的钢板,扫过士兵们警惕但略显松懈的面孔,最终,定格在它吃水较深的尾部——那里,浑浊的河水被水下高速旋转的螺旋桨搅动,翻涌起一片不祥的、带着油污和白沫的浪花。一个极其疯狂、近乎自杀、却又带着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可能性的念头,如同暗夜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
他极快地、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感知的肌肉运动,对紧挨着自己的雷公和同样高度警觉的夜莺,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如同气流摩擦的声音:“……注意尾部……螺旋桨……等我信号……准备……夺船或制造混乱!”他没有说全计划,因为根本没有完整的计划,只有一个疯狂的方向!
雷公和夜莺的瞳孔在百分之一秒内骤然收缩!他们都是最顶尖的战士,瞬间就明白了龙王那疯狂意图的核心——利用对方靠近、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登船和控制俘虏的瞬间,发动一次石破天惊的突袭!目标不是全歼敌人,那不现实,而是不惜一切代价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最好是能破坏或者让什么东西缠住巡逻艇赖以机动的螺旋桨!这是在这铁桶般的绝境中,唯一可能撕开的一道微小裂缝!但成功率?可能不到万分之一!并且,率先发动攻击的人,生还几率几乎为零!
没有时间权衡利弊!没有机会讨论细节!巡逻艇已经靠近到十米之内!那两名士兵已经抡起了抓钩,绳索在空中发出呜呜的风声!
龙王的目光和雷公、夜莺短暂地、激烈地交汇了一瞬,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摒弃生死、破釜沉舟的决绝!那是一种超越语言的理解和信任。手术刀虽然背对着他们,但从骤然绷紧的气氛和龙王那声几乎压抑不住的准备指令中,他也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是用自己的生命将苏晚与可能飞来的弹雨隔开。
五米!抓钩带着死亡的阴影呼啸而来!
就是现在!
“动手!”龙王发出一声炸雷般的、仿佛要撕裂声带的怒吼!这声怒吼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巡逻艇发动机的轰鸣,在河面上炸响!
几乎在这声怒吼发出的同一瞬间!
雷公那如同棕熊般巨大的身躯,爆发出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和力量!他没有去碰触脚边任何武器,而是猛地弯腰,那双足以捏碎砖块的蒲扇大手,死死抓住小木船潮湿的边缘,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瞬间虬结贲张,额角太阳穴旁的血管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仿佛来自洪荒时代的、闷雷般的咆哮:“给我——起!!!”
令人难以置信的一幕发生了!他竟然完全凭借腰腹和臂膀的蛮力,将整条数百斤重的小木船的一侧,猛地掀了起来!船体瞬间倾斜,近乎达到了四十五度!船上所有人,包括龙王和夜莺,都猝不及防地向另一侧滑去!而那带着绳索飞来的抓钩,则擦着猛然翘起的船底边缘,“噗通”一声,徒劳地砸进了浑浊的河水里!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近乎野蛮的“反抗”方式,让巡逻艇上所有士兵的大脑都出现了短暂的、大约零点三秒的空白!他们预想过对方可能会开枪、会跳河、甚至会举手投降,但绝对没料到会用这种近乎原始的方式,掀翻自己的船?!
就在这电光火石、决定生死的瞬间!
夜莺动了!她的动作没有雷公那般狂暴,却充满了刺客般的精准与迅捷!她没有去捡枪,而是手腕如同变魔术般一翻,一直隐藏在作战服袖口暗袋里的、最后一枚备用的、原本用于破坏电子锁或门铰的小型高爆磁吸炸药,被她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投掷飞刀般甩了出去!目标,并非艇上的任何人员,而是——巡逻艇尾部水线附近,那看起来相对薄弱、没有额外钢板覆盖的船体!她期望爆炸能产生足够的震动破坏力,至少能吸引全部注意力,如果运气够好,爆炸冲击波甚至能对水下的螺旋桨传动轴造成些许影响!
那枚不过巴掌大小的炸药,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弧线,“啪”一声轻响,精准地吸附在了巡逻艇冰冷潮湿的钢铁船壳上!
“趴下!全员防护!”夜莺在完成投掷动作的同时,用尽力气尖叫示警,自己也猛地伏低身体,紧紧贴在剧烈倾斜的船板上!
轰!!!
一声剧烈得远超炸药本身当量的爆炸声,在如此近的距离下猛然响起!火光一闪而逝,巡逻艇尾部猛地向上跳了一下,灼热的钢片和零件如同霰弹般四散飞溅!站在艇舷边、正准备投掷第二枚抓钩和缆绳的两名士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完全发出,就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掀飞,如同断线的风筝般掉入湍急的河中,瞬间被浑浊的河水吞没!
爆炸声和突如其来的损失,如同当头一棒,彻底打懵了巡逻艇上的敌人!那名贝雷帽头目从短暂的震撼中回过神,惊怒交加,五官扭曲地嘶吼:“开火!自由开火!打死他们!一个不留!”
艇顶的重机枪手这才从剧烈的晃动和爆炸的耳鸣中挣扎出来,慌忙地试图调整那沉重的枪口,瞄准那艘近在咫尺、却因为倾斜和混乱而难以锁定的小木船。
但,就在爆炸引起的浓烟、震动和人员伤亡制造的巨大混乱中,龙王等待的、那稍纵即逝的、唯一的“机会窗口”,出现了!巡逻艇的驾驶员显然也被屁股底下的爆炸惊得魂飞魄散,出于本能,他下意识地猛打了一下方向盘,试图规避可能存在的后续攻击!艇身因此在水中猛地一偏,而那颗仍在疯狂旋转、搅动起浑浊水花的螺旋桨,在爆炸产生的短暂视野空白里,如同恶魔的翅膀,狰狞地露出了它致命的真容!
“雷公!绳子!”龙王用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嘶吼!
雷公,这个仿佛为战斗而生的巨人,如同早已校准到最佳状态的投石机,在船身倾斜、爆炸响起、对方艇身偏转的同一刻,将刚才掀船时顺势抓在手里的、那捆原本用于在背负苏晚时加固用的、伞兵专用的超高强度尼龙伞绳,用尽全力,如同西部牛仔套马般,甩向了那短暂暴露出的、飞速旋转的死亡螺旋!绳捆的一端,被他凭借惊人的手感和战斗本能,巧妙地做了一个活扣!
啪!一声轻微到几乎被爆炸余波掩盖的声响。那绳扣,竟然精准无比地、如同命运女神偶然睁眼施舍的怜悯,套入了飞速旋转的桨叶之中!
滋啦啦啦——!!!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牙齿发酸的、金属与高强度纤维剧烈摩擦撕裂的刺耳噪音,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如同地狱的磨盘在耳边轰鸣!高速旋转的螺旋桨猛地绞住了那无比坚韧的伞绳,巨大的、突如其来的阻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通过传动轴传递到整个推进系统!
巡逻艇尾部猛地向下一沉,仿佛被水怪拖住!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巨大轰鸣、爆震和金属断裂的可怕声响!浓密的黑烟混合着蒸汽,从尾部舱口和水中汹涌冒出!整个艇身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然后速度骤降,几乎在原地像喝醉酒的胖子一样笨拙地打横!重机枪的射击刚刚响起就戛然而止,机枪手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直接甩离了座位,重重摔在甲板上!
机会!千载难逢、用命搏出来的机会!
“划船!全力划船!离开这个鬼地方!”龙王和雷公几乎是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同时抓起了那两支粗糙的木桨,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透支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肌肉,疯狂地划动河水!小木船像一支突然被赋予了生命的箭矢,趁着巡逻艇失控打横、浓烟滚滚、士兵乱作一团、重机枪彻底哑火的宝贵时机,险之又险地擦着它那毫无防备的船头,拼命向下游、向那更浓的迷雾深处冲去!
“开枪!开枪啊!你们这些废物!”巡逻艇头目气急败坏地怒吼着,甚至拔出手枪对着天空鸣射。
零星有士兵挣扎着举起步枪,朝着木船消失的方向盲目射击,但在剧烈晃动、浓烟遮蔽、且目标正以惊人速度远离的情况下,子弹大多噗噗地打在船尾后方不远的水里,徒劳地激起一道道转瞬即逝的水花。那挺重机枪试图重新恢复射击,但彻底失控的艇身和可能已经损坏的传动系统,让它变成了固定在乱转平台上的废铁。
短短十几秒,小木船已经如同幽灵般冲出了三四十米,迅速没入下游那仿佛无边无际、更加浓厚的乳白色雾气之中,将身后那艘陷入彻底瘫痪、浓烟滚滚、充斥着怒吼与惨叫的钢铁囚笼,远远地甩在了视线和听觉之外。
“成功了……我们……我们真的成功了……”手术刀瘫坐在船板上,看着后方渐渐被浓雾与黑暗吞没的零星枪声和混乱光影,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浑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彻底浸透,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医疗钳。
龙王和雷公也彻底脱力,重重地瘫倒在潮湿的船板上,胸膛如同破损的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带着雾气和硝烟味道的冰冷空气,划桨的手臂酸痛肿胀得仿佛不再属于自己。刚才那短短一两分钟内的爆发,是意志、体力、运气和牺牲精神的极致燃烧,耗尽了他们的一切。
夜莺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战术终端和通讯设备,屏幕依旧是一片雪花和错误提示,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通讯依旧被强力屏蔽,GPS信号完全丢失。我们和‘家’彻底失联了,现在完全是盲人摸象。”
短暂的、如同偷窃而来的庆幸,如同阳光下的露水,迅速蒸发。严峻的现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无情地涌来——
他们现在在哪?
这条仿佛无尽的河流通向何方?
差猜在得知巡逻艇失手后,会何等震怒?
下一波追兵,会是更快的快艇,还是直接从天空扑来的直升机?
他们这条慢如蜗牛、毫无防护的木船,在这陌生的水道上,还能跑出多远?
而且,苏晚的状况,已经恶化到了临界点。剧烈的爆炸声、船体的猛烈倾斜和颠簸,无疑加速了她本就脆弱生命的流逝。便携生命监测器屏幕上,代表心率和血氧的数值再次跌入危险的红色区间,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报警声,像一柄小锤,持续敲打着每个人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
“她不行了!必须立刻、马上得到专业的医疗救治!静脉输液和基础药物已经维持不了多久了!体温还在下降,再这样下去,就算没被追上,她也会死于器官衰竭!”手术刀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他徒劳地翻看着几乎空空如也的医疗包,眼神中充满了作为医者的痛苦和无力。
龙王挣扎着坐起身,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的汗水、河水和硝烟污渍,强迫自己因过度疲惫而模糊的视线重新聚焦,冷静地观察着四周。雾气依旧浓重得化不开,如同巨大的白色裹尸布,将天地都笼罩其中。两岸是望不到边际的、沉默的、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黑森林,河水无声无息地流向未知的、被迷雾吞噬的远方。他们像是被命运遗弃在时间与空间缝隙里的孤魂野鬼,所有的英勇、智慧和牺牲,在这片广袤而原始的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
“继续向下游漂。”龙王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依旧带着一丝不肯熄灭的坚定火种,“所有人保持最高警戒,注意观察两岸,寻找任何可能安全靠岸的地点,或者……任何人烟的迹象。哪怕是敌人的据点,也比在这河上等死强。”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苦涩,“我们现在,需要一点运气……”
运气。在这片充满了恶意、陷阱和未知危险的柬埔寨边境丛林与河域,这似乎是最为虚无缥缈、也最为奢侈的东西。
木船沉默地在仿佛永恒的雾河中漂流,时间失去了意义。极度的疲惫、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以及对未来的巨大焦虑,如同无数只看不见的毒虫,持续啃噬着每个人的肉体与意志。
河水潺潺,雾气翻涌,除此之外,一片死寂,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这一叶孤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一直如同石像般守在船头、负责观察的夜莺,突然毫无征兆地压低身体,发出了清晰而短促的警告:“右前方……河岸林地边缘……有光!”
这声警告如同强心剂,瞬间驱散了船上几乎凝固的绝望气氛!所有人精神一振,强撑着疲惫的身体,顺着他指的方向,竭力望去。
果然,在右前方河岸的密林深处,大约百米开外,似乎隐约闪烁着一点极其微弱的、昏黄摇曳的光点。那光芒非常暗淡,绝非现代电灯的稳定白光,更像是古老的油灯、蜡烛,或者……篝火余烬发出的光芒。
“是村子?还是单独的猎户小屋?”雷公用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问道,他肩头的伤口因为之前的爆发性用力,再次渗出血水,将临时包扎的敷料染得一片鲜红。
“不确定,太远了,看不清。但……这可能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看到的、不是追兵的机会。”龙王眯起眼睛,试图穿透浓雾和黑暗,看清那光点背后的真相,“小心靠过去看看。所有人,做好应对任何情况的准备——可能是友善的原住民,也可能是更诡异的陷阱。”
木桨再次被轻轻拿起,放入水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方向,控制着速度,向着那点微弱却代表着未知希望的光芒,缓缓靠近。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光点的轮廓逐渐清晰。它似乎来源于一个建在河岸边高脚木屋的一角,那木屋看起来非常简陋、古老,结构原始,用的似乎是未经充分处理的粗大原木和茅草,与他们在金边附近见过的任何现代柬埔寨民居都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蛮荒的气息。那点昏黄摇曳的光,正是从木屋墙壁的缝隙和简陋的窗口渗透出来的。
就在木船即将悄然靠上那片杂草丛生的泥泞河岸,距离不足二十米的瞬间!
异变再生!
噗通!噗通!噗通!
几声巨大而沉闷的入水声,毫无预兆地突然从他们左侧不远处的河面响起!仿佛有几块沉重的巨石,被人从隐蔽的岸边扔进了水里!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原本相对平静的河面,像是被投入了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起来!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绿色、仿佛来自冥界的磷光的波纹,从水底深处疯狂地翻涌而上,迅速汇聚成一片移动的、散发着恶臭的光带,如同被无形的手指引着,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的小船包围过来!
同时,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混合了腐烂鱼虾的极端腥臭、某种刺鼻的草药燃烧后的怪异烟味、以及一种仿佛尸体高度腐败后产生的甜腻恶臭,瞬间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浓烈到几乎让人窒息呕吐!
“水里有东西!速度极快!”夜莺惊骇地低呼,即使是她也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的景象!
龙王立刻将战术手电的光柱射向水面,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只见无数条大约手指长短、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半透明状、却能清晰看见体内幽绿色发光内脏和布满细密锯齿状獠牙的狰狞口器的怪鱼,正如同陷入某种疯狂的嗜血状态,用它们细小的身体不顾一切地撞击着单薄的船底,发出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噼啪声!更有甚者,不断从水中弹射而起,试图跳上船来!
“是尸磷鱼(Corpse Phosphorus Fish)!老天!这东西……这东西不是只在东南亚最深处的原始沼泽、特别是那些传说中有水葬习俗的古老坟地附近才有少量存在吗?!”见识最为广博、对生物学和热带医学均有涉猎的手术刀,在看到这些怪鱼的清晰样貌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失声叫道,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它们通常以腐尸为食,体内共生着特殊的磷光菌群!但它们现在被某种东西激怒了!处于极度亢奋的攻击状态!会啃噬一切含有活性的血肉组织!”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充满恐惧的话语,几条成功跳上船板的怪鱼,立刻张开它们那布满细密倒齿的口器,疯狂地啃咬起潮湿的船板!坚硬的木头在它们看似微小的牙齿下,竟然如同酥脆的饼干般,木屑纷飞!那“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啃噬声,比枪声更让人心悸!
更多的怪鱼如同绿色的死亡潮水,彻底包围了小船,疯狂地撞击、啃咬,小船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它们啃穿底舱,或者被这股疯狂的力量直接掀翻!
而就在不远处的河岸上,那座散发着昏黄灯光的高脚木屋,依旧寂静地矗立在黑暗与迷雾中,仿佛对河面上正在上演的这场恐怖盛宴毫无察觉,那点微光,在此刻看来,不再代表希望,反而更像是指引死亡降临的、不祥的幽冥灯盏。
前有未知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木屋和可能潜藏的、更加无法理解的“欢迎仪式”,后有无数嗜血狂欢、仿佛来自地狱的怪鱼围船。
他们刚刚以惊人的勇气和运气,摆脱了现代战争兵器的钢铁獠牙,转眼之间,却又陷入了更加原始、更加神秘、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源自远古蛮荒的恐怖包围之中。
这幽深莫测的柬埔寨丛林与它的血脉河流,仿佛处处都蛰伏着现代文明无法理解的、择人而噬的古老恶意。生存的挑战,从人类世界的追杀,骤然滑向了超自然与未知生物的深渊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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