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档案
上午的课结束后，才十一点。
南知意拎着沉甸甸的布包站在校门口等出租车，准备回四合院。
布包里装着四十多份作业，是上周布置的《论文学的真实性与虚构性》小论文。
她周二下午没课，只需三点前赶去档案馆即可，正好有整块的时间用来批改，还能休息一会。
如今她研究生课程不多，没课的中午或下午她就会来这里歇一会，从京大打车到四合院，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南知意紧了紧手里的布包提手，心中叹息，她算是看透了，除非顾骁不在家，不然她是没办法专心工作.....
出租车很快停在胡同口。
她慢慢走进四合院，十月中下旬的京城秋意正浓。
院里的花草已黄了大半，残留的几颗花球孤零零挂在枝头，叶片簌簌落下，在青砖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几株菊花也过了盛期，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发蔫，带着将谢未谢的憔悴。
南知意径直走进书房，推开棂花木窗。
阳光照进来，在书桌上投下一片暖。
桌上那盆文竹有些发黄，她随手摘掉几根枯枝。
从布包里取出作业本，最上面一本封面上用钢笔潦草地写着《论红楼梦的现实主义特征》。她拿起早上在食堂买的豆沙包，一边啃一边翻开第一页。
才看了两行，她就皱起眉。
学生将“典型环境”与“生活环境”混为一谈，论证逻辑杂乱无章。
她拿起红笔批注，豆沙包的甜味在嘴里都变得索然无味。
接着改第二份、第三份……越改越是心浮气躁。
有的通篇空谈理论不见文本分析；有的堆砌术语却不知所云；最让人头疼的是那些字迹潦草得需要连蒙带猜的。
南知意揉了揉太阳穴，这群孩子写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望着窗外寂寥的秋景，突然觉得改这些作业比写自己的小说还折磨人。
有个学生居然在论文里写道“典型人物就是要有代表性，比如鲁迅笔下的阿Q，代表了所有中国人。”
南知意在旁边画了个大大的问号，批道：避免以偏概全。
批到一半时，她终于放下红笔，对着满桌作业长长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批改作业，分明是在一堆混乱的思维里艰难地寻找闪光点。
她想起顾骁常说做思想工作要耐心，可现在，她只觉得这些论文的逻辑还不如三岁的小满搭积木有章法，她实在没有耐心了...
南知意拿起保温杯喝了几口水，看了看手表，还有些时间，便回到主卧拔步床上睡了一会。
赶在三点前，回到文学院的档案馆。
她到一楼档案室门口时，另外几位同学还没来。
南知意用钥匙打开门。
这间档案室很大，高高的天花板下，两侧和中间是顶到天花板的深色木架，墙角堆着小山似的书堆，用麻绳粗略地捆着。
开学时，王教授交代她，还有另外几个教授手下的研究生同学们，一起整理这些抗战时期散落的期刊。
几人断断续续忙了一两个月，也只整理出稀稀拉拉的一小排书架，对比整个档案馆的规模，实在不算什么。
好在，几位教授都只说这学期完成就行。她和几位同学也不着急，只是按部就班地分门别类。
窗棂透进的光柱里，尘埃缓慢浮动，混杂着纸张霉味和浓烈的樟脑丸气味，有些呛人。
南知意从包里取出口罩和棉布手套戴上，走到那堆未整理的期刊前，小心地解开一捆。
纸张脆弱泛黄，有些已经粘连在一起。
她得先用裁纸刀轻轻分开，再按刊名和日期分类。
樟脑丸的气味更浓了，混着霉味直往口罩里钻。
她蹲在地上，小心地将一本《七月》期刊放在“文艺类”那一摞上。
门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门开了——肯定是南同学来了。”汪同学爽朗的嗓音先到。
南知意放下手中一摞《文艺阵地》，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灰。
门口陆续进来五个同学。
“你们来了。”她朝众人点点头。
汪同学利落地扎起头发，边戴手套边说：“刚在教研室碰见李教授，又催着交读书报告。”她夸张地叹口气，“我那本《文心雕龙译注》才啃了一半。”汪同学是李教授手下的研究生。
一个戴眼镜的男同学接话：“你这算好的。张师布置要比较《红楼梦》两个英译本，我连原文都还没重读一遍。”
这位姓柳的男同学是张教授手下的，文质彬彬。
柳同学走到南知意旁边那堆期刊前蹲下，“这些《七月》保存得倒挺完整。”
南知意嗯了一声，并没有继续深聊，专注手里的动作。
柳同学视线在南知意那边扫了一下，才拎起另一摞书，开始整理。
另一个圆脸女生翻着一本《抗战文艺》：“听说周末大礼堂放《庐山恋》，你们去不去？”
圆脸女生姓史，是陈教授门下的。
“怕是没空。”汪同学摇头，“下周三要交教授布置的期刊分类目录，还有实践小论文吧？”
她看向南知意确认。
南知意抬头应道：“嗯，分类标准上周定好了，按创刊时间和流派分。到时候，我们每个人都得交给各自的教授一份的，大家可以等下可以一起对对目录细节。”
史同学立刻抛下玩乐想法，对着南知意笑眯眯道：“好啊好啊，正好我有些分类的名录还没写清楚，南同学，你的那个....”
话题自然就转到教授布置的作业上...
柳同学突然说：“对了，听说古籍所要招人整理地方志，你们有人想去吗？”
几个同学都眼睛一亮：“给编制吗？”
“暂时是项目合同制，不过教授说表现好可以留用。”
“啊？那还是再考虑考虑...”
几人手上动作不停，边整理边闲聊着学业和出路。
南知意偶尔搭几句话，大多时候专注在修补工作上。
快到五点半时，柳同学拍拍手上的灰，提议道：“咱们实践也做一个多月了，一起去学校外那家川菜馆吃小炒吧？也算庆祝咱们合作愉快。费用平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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