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几人忙到日头偏西，屋顶终于铺好了新的茅草，墙角也用泥土糊上了缝隙，棚里铺上了厚厚的干草，总算有了几分暖意。

梁红玉煮了一锅稀粥，就着仅剩的一点咸菜，一家人围坐在木桌旁，吃得格外香甜。

雪雁捧着粗瓷碗，小口喝着粥，突然指着窗外说：“姐姐，你看，湖里有月亮！”

众人抬头望去，一轮清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岸边的芦苇随风摇曳，景致竟出奇的好。

梁红玉叹了口气：“没想到这偏居一隅的地方，倒有这般好风景。”

王巧姑点点头：“只要人心安稳，哪里都是好地方。”

往后几日，贺瑾儿每日天不亮就起身。清晨去湖边挑水，把屋前的空地翻整出来，种上奶奶带来的种子。

上午要么跟着李虎学认山里的草药，李虎说，清溪坞的人大多靠采药、打猎换些粮食，认得出草药总能多一条生路。

要么就帮着村里的孤寡老人洗衣、劈柴，只求能让村民们渐渐放下戒备。

梁红玉则在家照看桂娘、奶奶，缝补衣裳，野阔偶尔也会去湖边捕鱼。

雪雁渐渐不怕生了，有时跟着梁红玉在湖边玩耍，有时会跑到村里，远远地看孩子们嬉闹，却不敢上前。

这天午后，贺瑾儿正在屋前给菜苗浇水，忽然听到村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救火啊！张阿婆家着火了！”她心里一紧，立刻扔下水桶往村里跑。

张阿婆是村里的孤老，住的是老旧的土坯房，此刻屋顶已经冒出了浓烟，火势借着风势越烧越旺。

村民们都围在外面，手里端着水盆、水桶泼水，可火势太大，根本无济于事。刘三急得直跺脚：“房梁快塌了！里面还有阿婆的药罐子，那是她续命的东西！”

没人敢贸然进去，贺瑾儿见状，顾不上多想，抓起旁边一把湿麻袋裹在身上，就冲进了火场。

屋里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她凭着记忆找到里屋，看到张阿婆的药罐子放在床头，连忙抓起揣在怀里，又摸索着检查了一遍，确认屋里没人，才踉跄着跑了出来。

刚跑出门口，身后的房梁就“轰隆”一声塌了下来。

众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刘三上前一把拉住她：“你不要命了！”贺瑾儿咳嗽着，把怀里的药罐子递给张阿婆，声音沙哑：“阿婆，您的药没丢。”

张阿婆接过药罐子，老泪纵横：“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啊！”

村民们看着贺瑾儿被熏黑的脸庞和烧坏的衣角，眼神里的戒备渐渐褪去，多了几分赞许。

之前质疑过她们的一位大婶上前，递过一块干净的布：“孩子，擦擦脸吧，真是个勇敢的姑娘。”

王村长也叹了口气：“沈丫头，你这是救了阿婆的命啊。”

梁红玉闻讯赶来，看到贺瑾儿平安无事，松了口气，随即又板起脸：“下次不许这么莽撞，火势那么大，出事了怎么办？”语气里却带着关切。

贺瑾儿笑了笑：“娘，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阿婆的药不能丢。”

傍晚时分，村民们自发地帮张阿婆收拾烧毁的房屋，贺瑾儿也跟着忙活了大半宿。

回家时，雪雁已经睡着了，梁红玉还在等她，端上一碗温热的稀粥：“今天的事，村里都传开了，都说你是个好姑娘。”

王巧姑也道：“瑾儿，咱们没白来这里，人心都是肉长的。”

贺瑾儿喝着粥，望着窗外湖面上的点点星光，心里格外踏实。她知道，这场火，不仅救了张阿婆的药，更撬开了清溪坞村民们紧闭的心扉。

湖岸的烟火气，终于渐渐浓了起来，而她们在这片土地上的根，也扎得更稳了

几场秋雨落下来，屋前的菜园见了长势。

青菜冒出绿油油的叶子，黄瓜藤顺着竹竿往上爬，开了小黄花，豆角藤缠在篱笆上，挂着一串串嫩荚。

贺瑾儿每天干完活，都要去菜园边看看，摸一摸带露珠的菜叶，心里挺高兴。

雪雁成了菜园的小帮手，天天提着小竹篮跟在姐姐后面，浇水、拔草。

一开始她笨手笨脚，把菜苗当杂草拔，被贺瑾儿笑了几句，就学乖了，连叶子上的小虫都仔细捏下来。

这天早上，雪雁摘了根小黄瓜，跑到村里的晒谷场，小声递给正在玩的几个孩子：“你们尝尝？”

孩子们愣了下，以前觉得她是外来的，不爱带她玩。可看着手里的黄瓜，又想起他姐姐救张阿婆的事。

领头的男孩咬了一口：“挺甜！”拉着雪雁的手，“走，去湖边摸螺蛳，带你一起！”

雪雁眼睛一亮，回头看了看贺瑾儿，见姐姐点头，就跟着跑远了。

贺瑾儿站在菜园边，看着妹妹的背影，笑了。雪雁终于不怯生生的了，在这里有了朋友。

日子刚安稳，麻烦就来了。入夏后老下雨，湖边水位一天天涨，湖水漫过芦苇丛，快淹到村民的药田了。

贺瑾儿跟李虎去采药，看见山脚低洼处的柴胡、甘草被水泡得发黄，根都烂了些。

“这雨再下，药田就全完了。”

李虎蹲在田埂上皱眉，“村里人靠采药换粮食，今年减产，冬天就难了。”

贺瑾儿想起前世家乡下雨，村干部带村民挖过排水沟：“李虎哥，咱们能不能在药田边挖条水渠，把水引到下游荒坡去？”

李虎眼睛一亮：“这法子行！但要不少人手，还得算好坡度，不然水排不出去会倒灌。”

贺瑾儿赶紧跑回村找王村长，村长召集村民商议，大家都同意。

“总不能等着药田烂掉！”之前给她递布的大婶说，“我家男人和儿子都去！”其他村民也跟着附和，之前的隔阂早没了，遇上事都愿意一起扛。

第二天一早，村民们扛着锄头、铁锹来药田边。贺瑾儿画了简易图纸，定好水渠走向，李虎带青壮年挖渠，妇女们用竹筐运泥土，半大的孩子也帮忙捡石头。

雪雁拉着小伙伴，用小铲子挖边角，小脸通红：“挖好水渠，药材就不会烂了！”

雨还在下，田埂上全是忙碌的人。

贺瑾儿挽着裤脚踩在泥里，挥着锄头，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李虎递过来一块布：“歇会儿，别累着。”

“没事，大家都在忙。”贺瑾儿擦了擦汗，继续干活。

忙了三天，水渠终于挖成了。最后一锹泥土铲开，药田里的积水顺着水渠往下流，发黄的药材慢慢挺直了腰。

村民们站在田埂上，看着流水，都松了口气。王村长拍着贺瑾儿的肩膀：“贺丫头，多亏了你。”

贺瑾儿摇摇头：“是大家一起努力的。”

傍晚雨停了，夕阳照在湖面上，金灿灿的一家人围坐在木桌旁，梁红玉端上清炒青菜和凉拌黄瓜，都是菜园里收的，脆生生的。奶奶夹了口黄瓜：“自己种的就是香。”

雪雁捧着碗，叽叽喳喳说白天摸螺蛳、挖水渠的事，眼睛亮闪闪的。贺瑾儿看着家人的笑脸，听着窗外村民的谈笑声，心里特别踏实。

她知道以后可能还会有麻烦，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村民们互相帮衬，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这里早就不是避难所了，是真正的家。地里的庄稼，身边的情谊，都让她们在梁山扎下了根。

直到苏遇白找来戳破了这些模糊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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