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高高挂起的人头
校场上,血腥气混着尸臭,浓得化不开。
火把的光,将那两个用尸体摆成的“吕相”二字,映照得狰狞可怖。
秦军的残兵们沉默地执行着命令。
他们将罗网杀手的头颅一一砍下,挂在关隘最高处的旗杆上,像一串串风干的腊肉。
副将捧着那个蓝色瓷瓶,小心翼翼地给中毒的弟兄们分发解药。
药效很快。
那些原本已经神志不清、软倒在地的士兵,服下兑了水的药液后,脸上诡异的潮红渐渐褪去,眼神也恢复了清明。
他们挣扎着站起来,看着满地狼藉,看着那些高高挂起的人头,眼中满是后怕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魏哲靠在那面被他掀起来的巨型石盾上,闭目养神。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黑色的血痂覆盖在狰狞的皮肉翻卷处,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从地狱火海中爬出来的修罗。
他体内的血液,依旧在灼热地奔腾。
“醉生梦死”的毒性,并未完全清除。
它被一股更霸道、更蛮横的力量,强行压制在了身体的某个角落。
那股力量,不属于内力,不属于凡人。
它来自他这具身体,最深沉的秘密。
“侯爷。”
副将走了过来,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
“弟兄们的毒,都解了。”
“伤亡……我们又折损了近三百人。”
魏哲没有睁眼,只是“嗯”了一声。
一千五百人,现在,只剩下一千二百人左右。
而且,人人带伤。
这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残兵。
“我们……”副将看着关隘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接下来,怎么办?”
吕不韦。
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以为的敌人,是燕国,是赵国。
却没想到,最致命的刀,来自背后。
来自那个,本该死去的大秦相国。
“怎么办?”
魏哲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迷茫,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冰冷刺骨的杀意。
“很简单。”
“他想杀我。”
“我就去,杀了他。”
副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可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
“而且,我们身在赵国腹地,前有狼,后有虎……”
“那就把狼和虎,都杀了。”
魏哲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他以为,布下一张网,就能困住我。”
“他以为,驱使一群狼,就能耗死我。”
“他太小看我了。”
“也太高看,他手里的那些废物了。”
魏哲走到校场中央,抬头看着那些迎风摇晃的人头。
“他会来找我的。”
“或者,他会留下线索,让我去找他。”
“一个自以为是的猎人,在杀死猎物之前,总喜欢,炫耀自己的陷阱。”
他话音刚落。
“咚——咚——咚——”
沉重而急促的鼓声,从关隘之外,遥遥传来。
大地,开始轻微地震动。
“侯爷!有大军!”
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从城墙上连滚带爬地冲了下来,脸上满是惊惶。
“是赵军!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两万人!”
“把我们的退路,全堵死了!”
什么?!
刚刚缓过一口气的秦军残兵,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两万赵军!
他们才刚刚经历一场血战,毒素未清,体力未复。
现在,又来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这是天要亡他们!
“慌什么!”
魏哲的怒吼,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两万人很多吗?”
“当初在易水,三千死士,我们杀穿了。”
“在易县,十万燕军,我们杀溃了。”
“区区两万赵人,就能吓破你们的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让那些原本已经陷入绝望的士兵,胸中,重新燃起了一丝火焰。
是啊。
他们跟着这个男人,创造了太多不可能的奇迹。
或许,这一次,也可以。
“所有人!”
魏哲拔出那柄缴获来的长剑,剑锋,指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关上城门!”
“登上城墙!”
“把你们手里的弓弩,都给我准备好!”
“我倒要看看。”
“是他们的脑袋硬。”
“还是我们的箭,更锋利!”
“诺!”
残存的秦军,爆发出最后的血勇,嘶吼着冲上城墙。
魏哲独自一人,走上关隘最高的箭楼。
他站在那些罗网杀手的人头之下,负手而立,遥望着远方那条,由火把组成的黑色长龙。
长龙,越来越近。
最终,在关隘前一里处,停下。
军阵散开,旗帜招展。
当先一员大将,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身披银甲,手持一杆亮银枪,在火光下,威风凛凛。
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赵国精锐,甲胄鲜明,杀气腾腾。
“城楼上的人听着!”
一名传令官策马出列,大声喝道。
“我乃大赵上将军李牧麾下,先锋大将赵葱!”
“尔等秦人,胆敢擅闯我赵国边境,屠戮守军,罪该万死!”
“速速打开城门,跪地投降!”
“否则,大军一到,玉石俱焚!”
李牧?
魏哲的眉头,微微一挑。
又是这个家伙。
看来,他不仅出卖了自己的行踪,还把赵国的大军,引了过来。
“赵葱?”
魏哲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没听过。”
“回去告诉李牧。”
“让他自己,滚过来跟我说话。”
“你,不配。”
“放肆!”
赵葱勃然大怒,催马向前。
他看着城墙上那稀稀拉拉的守军,看着那满地的狼藉,眼中充满了不屑。
“一群残兵败将,也敢口出狂言!”
他抬头,看到了箭楼上,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也看到了,那身影旁边,挂着的一串串人头。
“罗网的人?”
赵葱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认出了那些人头的来历。
但他随即冷笑一声。
“原来是两群狗,在这里狗咬狗。”
“正好,省了本将军的力气。”
他举起手中的亮银枪,枪尖直指魏哲。
“你,就是魏哲?”
“是我。”
“很好。”赵葱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李牧将军有令。”
“你的命,他要了。”
“不过,他说,在取你性命之前,要先断了你的爪牙。”
“他让我转告你。”
“你的兵,不错。”
“可惜,跟错了主人。”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环视着城墙上那些,神情紧张的秦军残兵。
“放下武器,打开城门。”
“杀了魏哲,献上他的首级。”
“我,赵葱,以我赵氏宗亲的名义担保。”
“不仅饶你们不死,还保你们,在我大赵,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离间计。
简单,却恶毒。
城墙上,一片死寂。
所有的秦军士卒,都下意识地,看向了箭楼上那个身影。
赵葱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不相信,这群已经陷入绝境的残兵,会为了一个必死的主帅,放弃活命的机会。
然而。
他等来的,不是他想象中的哗变。
而是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
“这蠢货在说什么?”
“让我们投降?”
“还杀了侯爷?”
“他的脑袋,是被门夹了吗?”
秦军的残兵们,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他们的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嘲讽。
赵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们……你们笑什么!”
“我们笑你,可怜。”
副将拄着剑,从城墙后站了出来。
他看着赵葱,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你以为,我们是大街上,随便能买到的货物吗?”
“我们是大秦锐士!”
“我们的命,是侯爷的!”
“我们的荣耀,也是侯爷给的!”
“想让我们背叛侯爷?”
他举起手中的剑,指向赵葱。
“你,也配?”
“没错!你也配?”
“杀了他!”
“杀光这群赵狗!”
城墙上,群情激奋。
那股刚刚被压下去的血勇,再次被点燃。
赵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怒吼一声,手中的亮银枪猛地向前一挥。
“传我将令!”
“攻城!”
“给我踏平这座关隘!”
“城内之人,无论兵民,一个不留!”
“杀——!”
“咚!咚!咚!”
赵军的战鼓,再次擂响。
数千名手持盾牌和长梯的赵军步卒,发出一声呐喊,如同潮水般,向着黑风口涌来。
“放箭!”
副将嘶吼着下令。
城墙上,稀疏的箭雨,零零散落下去。
秦军的人数太少,又没有大型的守城器械,他们的箭,根本无法阻挡赵军的冲锋。
很快。
数十架云梯,就搭在了斑驳的城墙上。
无数的赵军士兵,像蚂蚁一样,顺着云梯,向上攀爬。
“滚石!擂木!火油!”
副将大吼。
但关隘里,根本没有这些东西。
他们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堵住缺口。
“杀!”
一名赵军,第一个爬上了城头。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三柄长矛,捅了个对穿。
但他身后,更多的赵军,涌了上来。
血腥的白刃战,在狭窄的城墙上,瞬间爆发。
秦军的残兵,悍不畏死。
他们每一个人,都爆发出了百分之二百的战力。
他们用伤,换伤。
用命,换命。
硬生生,将赵军的第一波攻势,打了下去。
城墙下,堆满了赵军的尸体。
城墙上,秦军的人数,也变得更少了。
赵葱在后方,看得眉头紧皱。
他没想到,这群残兵的战斗意志,竟然如此顽强。
“继续攻!”
他冷酷地下令。
“用人命,去填!”
“我倒要看看,他们这几百人,能撑多久!”
第二波,第三波攻势,接踵而至。
秦军的防线,摇摇欲坠。
不断有士兵倒下。
副将也身中数刀,浑身是血,只能靠着墙垛,勉强站立。
“侯爷……”
他抬头,望向那座,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的箭楼。
“我们……快顶不住了……”
箭楼上。
魏哲,依旧负手而立。
他看着下方的惨烈的厮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死的不是他的兵。
而是一群,与他无关的蝼蚁。
他只是在等。
等一个,时机。
终于。
当赵军的第四波攻势,即将淹没整个城墙时。
他动了。
他没有下去支援。
而是,走到了箭楼的另一侧。
那一侧,面对的,是关隘的后方。
是一片,悬崖峭壁。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的,布满奇特花纹的圆筒。
那是,黑冰台特制的,最高等级的信号。
他拉开引线。
“咻——!”
一道刺眼的红色火光,冲天而起。
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成一朵,妖艳的血色莲花。
那莲花,久久不散。
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正在指挥攻城的赵葱,也看到了那朵血莲。
他愣了一下,随即不屑地冷笑起来。
“求援信号?”
“蠢货。”
“这方圆百里,都是我大赵的疆土。”
“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他转过头,正准备下令,发起最后的总攻。
忽然。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到。
在那朵血莲之下。
在他们军阵的后方。
那片原本空无一人的黑暗旷野上。
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森林”。
那不是森林。
那是,无数的,黑色的旗帜。
旗帜之下,是无数的,黑色的铁甲。
和无数双,在黑暗中,闪着幽光的,冰冷的眼睛。
一支军队。
一支,不知从何而来,不知何时出现的,沉默的军队。
他们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背后。
“那……那是什么?”
赵葱的声音,在发抖。
他身旁的副将,揉了揉眼睛,也发出了见了鬼一样的惊叫。
“秦……是秦军的旗帜!”
“是王翦老将军的……百战穿甲兵!”
轰!
赵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王翦?
他不是在代地,围攻代王嘉吗?
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这不可能!
“撤……快撤!”
赵葱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逃跑。
但,已经晚了。
在那支幽灵军队的最前方。
一名须发皆白,却身形挺拔如松的老将,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青铜长剑。
剑锋,指向正在攻城的赵军,那混乱的后阵。
一个冰冷,沙哑,却带着无尽杀伐之气的字,从他口中吐出。
“杀。”
“轰——!”
沉默的森林,活了过来。
数万铁骑,同时发动。
大地,在他们的铁蹄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不是冲锋。
那是,一场,来自背后的,山崩海啸。
“不——!”
赵葱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他的两万大军,被前后夹击。
彻底,陷入了死地。
箭楼上。
魏哲看着那支,如同天降神兵般的军队。
脸上,露出了一个,计划得逞的笑容。
“李牧。”
“你以为,你算计了我。”
“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你,和你的赵国,就只是我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一颗,用来引出,那条真正大鱼的,棋子。”
他转过身,看着城下,那已经彻底陷入混乱和被屠杀的赵军。
看着那个,在乱军中,左冲右突,想要逃命的赵葱。
他从箭楼上,一跃而下。
“轰!”
重重地,落在城墙之上。
“侯爷!”
幸存的秦军,发出了劫后余生的欢呼。
“开城门。”
魏哲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让他们,死得,更痛快一点。”
他提着剑,独自一人,走下城墙。
迎着那,溃败的洪流。
逆行而上。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个,在火光下,拼命逃窜的,银甲大将。
“赵葱。”
魏-Zhe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对方的耳中。
“我说了。”
“你,不配。”
赵葱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回头,看到了那个,如同索命恶鬼般,向他走来的身影。
“你的命。”
魏哲的嘴角,咧开一个森然的弧度。
“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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