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帝临
九大搬山境老怪物，僵在原地。
他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突然出现的青衫身影。
像是见了鬼。
这人……是怎么出现的？
他们不知道。
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也不知道。
更让他们心底发寒的是——他们竟完全看不透这年轻人的修为！
神识扫过去，空空荡荡。
仿佛那里站着的，只是一道虚影。
可方才那困住二女的“缚天网”，分明就是在他出现的瞬间，无声无息化作了齑粉。
没有灵力波动。
没有法则痕迹。
就那么……没了。
诡异。
极致的诡异。
修炼到他们这个岁数，哪个不是人精？面对未知，尤其是这种完全摸不透底细的未知，谁也不敢当那个出头鸟。
一时之间，九人竟默契地保持着距离，谁也没敢率先动手。
空气中，只剩下远处未散尽的血腥味，和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
“夫君……”
苏浅雪望着近在咫尺的侧脸，泪水再次奔涌。
不是梦。
真的是他。
可下一刻，无边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
“你快走！”她猛地推他，声音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你快走啊！他们都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你打不过的！此生……此生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死而无憾了！走！”
聂红尘转过身。
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琉璃。
“傻丫头。”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面对强敌的凝重，只有一种近乎宠溺的平静。
“有我在，你怎么会死？”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
然后，目光才缓缓移开。
扫过四周。
目光所及之处——
断壁残垣。
焦土裂地。
昔日仙云缭绕的七十二峰，大半崩塌。
精美的亭台楼阁，化为瓦砾。
清澈的溪流，被鲜血染成暗红。
更多的，是残肢。
是破碎的法袍。
是年轻弟子们瞪大却失去神采的眼睛。
是长老们至死仍保持着战斗姿势的佝偻身躯。
是远处，那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玄妙真人自爆后的毁灭气息。
一片死寂的废墟。
人间炼狱。
聂红尘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敛去。
那双深邃如星空的眸子里，某种沉寂了万古的情绪，缓缓苏醒。
那不是愤怒。
是比愤怒更冰冷的东西。
“尔等……”
他的声音不高。
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平静得可怕。
“蝼蚁。”
他吐出两个字。
“竟敢……如此作孽。”
……
短暂的死寂。
随即。
“哈哈哈哈——！”
一个满头红发、脸上带着灼烧伤痕的老怪物，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话，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嘶哑，充满讥讽。
“蝼蚁？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他踏前一步，搬山境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搅动风云。
“老夫修炼六千八百年！叱咤九霄的时候，你祖宗还没出生呢！竟敢称老夫为蝼蚁？！”
他眼中杀机暴涨。
“装神弄鬼！给老夫死来！”
红发老者不再犹豫，五指成爪，瞬间变得赤红如火，膨胀如山岳，带着焚天煮海的恐怖高温，当头朝着聂红尘抓下！
这一爪，足以将一座千丈山峰抓成熔岩！
其余八人眼神闪烁，并未阻止，显然是想让这脾气火爆的“炎魔老怪”试试水。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爪。
聂红尘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甚至没有看那炎魔老怪。
只是随意地。
抬起了右手。
食指。
伸出。
朝着炎魔老怪的方向。
轻轻一点。
没有光芒。
没有声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
就像顽童，在空气中点了点。
然后。
噗。
一声轻响。
如同水泡破裂。
那威势滔天、赤红灼热的巨爪，连同其后炎魔老怪那狰狞狂笑的身影……
在同一瞬间。
毫无征兆地。
化作了一团极其细密的、猩红色的……雾气。
纷纷扬扬。
消散在风中。
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
连一丝元神逃逸的痕迹都没有。
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
时间，仿佛凝固了。
剩下的八位搬山境老怪物。
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
瞳孔缩成了针尖。
身体无法控制地，开始剧烈颤抖。
那是什么？
那到底是什么？！
一指？
仅仅是一指？
一个修炼了六千八百年的搬山境巅峰……就这么……没了？
不是击败。
不是重创。
是彻底的……抹除！
惊鸿仙子梅映雪，猛地捂住了嘴，才没让自己惊呼出声。她看着聂红尘那平静的侧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苏浅雪也惊呆了，甚至忘了哭泣。
聂红尘的目光，淡淡扫过剩下那八张惨白、惊恐、扭曲的老脸。
“一起吧。”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起吃饭”。
“省得麻烦。”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再次抬手。
依旧是一指。
只不过，这一次，指尖似乎有一抹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粉意，一闪而逝。
桃花破。
当年他游戏红尘，在江南烟雨里，观桃花飘零，心有所感创出的散手。
此刻。
由一尊真正的大帝，随手点出。
八位搬山境老怪物。
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连转身逃跑的动作都只做出一半。
八团血雾。
同时炸开。
如同八朵残酷而绚烂的烟花。
在缥缈仙宗的废墟上空，短暂绽放。
然后。
归于死寂。
风一吹。
连血腥味，都淡了许多。
天地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和远处那些重伤未死、此刻却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的幸存老怪物们，粗重而恐惧的喘息。
……
聂红尘放下手。
仿佛只是弹走了衣袖上的灰尘。
他转过身，看向仍处于极度震撼中的苏浅雪和梅映雪。
“雪儿，仙子。”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
“接下来，可能会有一场……惊天大战。”
“你们在这里，我不放心。”
“大战？”苏浅雪茫然，“还有谁？”
惊鸿仙子也瞬间警惕起来，神识疯狂扫视四周。九大搬山境已灭，还有谁敢来？
聂红尘没有解释。
只是抬头，望向了中域的方向。
眼神，微微凝重了一丝。
“该来的，总会来。”
他轻声说。
然后，伸出双手。
分别轻轻按在苏浅雪和梅映雪的肩头。
“先去武都，等我。”
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两人包裹。
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二女的身影，迅速变得模糊。
“夫君！”苏浅雪急切喊道。
“聂红尘！”梅映雪也惊呼。
下一刻。
光影流转。
两人已从这片血腥废墟消失不见。
……
几乎就在苏浅雪离开的同一刹那。
整个九霄界。
所有生灵。
无论人族、妖族、精怪，无论修为高低。
从僻远山村的凡夫走卒，到雄踞一方的宗门巨擘。
从深海中沉睡的古兽，到九天之上翱翔的灵禽。
全都毫无征兆地——
心神剧震！
灵魂深处，传来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和……臣服感！
噗通！
噗通！噗通！
无数身影，不受控制地跪伏下去，额头紧贴地面，浑身瑟瑟发抖。
田间劳作的老农。
市井叫卖的商贩。
皇宫内的帝王。
宗门密室闭关的老祖。
无一例外！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至高无上的眼睛，正在苍穹之上，冷漠地俯视着这方世界。
那是……
帝威！
真正的大帝威压！
并非刻意释放，仅仅是因为某个存在的意志稍稍流露，便已铺天盖地，席卷八荒，笼罩了整个九霄界！
浩瀚。
古老。
威严。
漠然。
如同天道亲临！
中域。
那片被视为九霄界核心、最为神秘古老的区域。
一道无法用语言形容其巨大的身影，缓缓“站起”。
或者说，是显化而出。
他脚踏苍茫大地，无数山峦在其足下如同微尘。
头抵九重青冥，日月星辰似乎环绕其冠冕盘旋。
法身高数万丈，通体笼罩在朦胧的混沌道光之中，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那充斥天地的、令万道哀鸣颤抖的恐怖气息！
他仅仅只是存在那里。
整个九霄界的空间，就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法则，变得紊乱。
光阴，似乎都放缓了流速。
“原来……是你。”
聂红尘望着那顶天立地的法身，轻轻开口。
语气复杂。
有恍然。
有叹息。
有一丝……失望。
他一步迈出。
身形看似未动，却已从缥缈仙宗的废墟，来到了无垠的九天之上，与那法身遥遥相对。
渺小的青衫身影，在那万丈法身面前，微如尘埃。
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
“空虚。”
聂红尘叫出了那个名字。
“你为何……如此？”
那混沌法身微微“低头”。
两道宛如星河漩涡般的目光，落在聂红尘身上。
一个古老、威严、却带着几分熟悉感的声音，响彻在九天每一个角落，直接在众生灵魂深处震响：
“聂红尘……”
“没想到，你竟真的为了琼华……将自己封印至此等地步。”
“我问你，为何如此？”聂红尘重复，声音渐冷。
“很简单。”
那法身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陈述事实。
“我需要她的血。”
聂红尘沉默了一瞬。
“你的寿元……到了？”
“不错。”
空虚大帝承认得很干脆。
“我活了太久，久到连自己都忘了岁月。我推演天机，算定此界，此代，当有凤凰血脉涅槃而生。其血，蕴含涅槃真意，或可为我续上……一线天机。”
“所以，我来了。”
“我等了很多年。”
“看着她血脉被封印，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来到此界，看着她今日……终于觉醒。”
那混沌光芒中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空间，望向了武都方向。
“可我没想到……”
“她竟是……你的女人。”
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别的什么。
“你已经活了百万年。”
聂红尘看着他。
“还不知足吗？”
“哈哈哈哈！”
空虚大帝的笑声震动寰宇，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苍凉。
“知足？聂红尘，你还是这般天真。”
“这茫茫大道，谁不想活得更久？谁不想窥见真正的永恒？”
“有谁会嫌弃……自己活的时间太长呢？”
“你与我相识于微末，相争于帝路。这几万年来，论道，论战，我从未真正赢过你。”
“不过……”
那法身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让下方无数山河无声崩裂。
“今日，你修为自我封印，十不存一。”
“你……拿什么与我斗？”
“识相的。”
“交出那女子。”
“念在旧谊，我可留她真灵不灭，许你带她残魂离去。”
聂红尘静静听着。
青衫在恐怖的帝威气流中，猎猎作响。
他忽然笑了笑。
笑容里，有寂寥，有失望，更有一种斩断过往的决绝。
“朋友……”
“我一直将你，当作可以论道的朋友。”
“却不曾想……”
“你竟已变得如此……丧心病狂。”
“连故人之妻的血，都要算计。”
“够了！”
空虚大帝似乎被“丧心病狂”四字触怒，法身光芒骤盛。
一只笼罩在混沌气中的大手，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朝着遥远无比的武都方向，抓了过去！
这一抓，看似缓慢。
却封锁了时空，断掉了因果。
武都之内，所有生灵，包括刚刚被传送而至、惊魂未定的苏浅雪和梅映雪，都感到天地一暗，一只无边无际、缠绕着岁月与毁灭气息的巨手，覆盖了整个天穹，缓缓落下！
绝望，瞬间攥紧了每一个人。
苏浅雪怀中，一张画卷突然自动飞出。
哗啦！
画卷于武都上空展开。
瞬间暴涨！
化为一道横亘天地、无边无际的璀璨光幕！
光幕之上，不再是简单的山水。
而是浮现出红尘万丈，众生百态，山川河流，星辰宇宙……仿佛将一方真实的世界投影了出来！
轰——！！！
空虚大帝那足以抓碎星辰的大手，狠狠拍在了这光幕之上！
惊天动地的巨响爆发！
狂暴的能量冲击让整个武都剧烈摇晃，大地开裂，但城市本身，却被那光幕牢牢护住，纹丝不动！
光幕流转，将大帝之手的力量，尽数吸收、化解。
“红尘万卷？！”
混沌法身中，传出空虚大帝带着一丝惊意的声音。
“你竟将这件本命帝器，留给了她？！”
聂红尘没有回答。
他最后看了一眼武都方向，看了一眼光幕下那个仰头望天、泪流满面的白衣身影。
眼神温柔。
随即，转为睥睨天地的锐利！
他转身，直面那顶天立地的混沌法身。
青衫震荡，一股同样古老、却更加内敛磅礴的气息，开始从他体内缓缓苏醒。
虽远不及对方此刻显化的威势，却自有一股万劫不磨、我自唯一的超然道韵。
“空虚。”
他开口，声传九天十地。
“此地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可敢……”
“随本帝。”
“星空一战！”
声音落下，他并指如剑，朝着头顶无尽虚空，轻轻一划。
刺啦——！
一道漆黑、深邃、不知通往何处的空间裂缝，骤然裂开！
裂缝之外，是无尽的冰冷与黑暗，是亘古闪烁的星辰。
那是真正的域外星空！
是帝级存在，才能肆意纵横的战场！
混沌法身沉默了一瞬。
随即，发出震天大笑。
“哈哈哈哈！聂红尘！”
“没想到，修为被封至此，你还是这般……悲天悯人！”
“怕波及此界生灵？好！好！”
“也罢！”
“今日，便与你……星空一战！”
“断了这百万年恩怨，取我……续命机缘！”
话音未落。
那顶天立地的万丈法身，骤然收缩，化作一道朦胧的混沌流光，冲天而起，径直没入那道空间裂缝之中。
聂红尘最后回望一眼脚下疮痍的大地，望了一眼武都。
眼神深邃。
再无留恋。
一步踏出。
青衫身影，没入星空裂缝。
裂缝，缓缓闭合。
九天之上，恢复“平静”。
只有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众生匍匐的淡淡帝威，以及缥缈仙宗与武都上空的满目疮痍，证明着方才那超越世人想象的对话与对峙，真实发生过。
而真正的决战。
已在众生无法触及、无法观测的。
无尽星空深处。
悄然拉开帷幕。
……
兄弟们。
姐妹们。
所有看到这里的朋友。
写下上面“帷幕”二字时，我的手停了很久，对着屏幕发了好一阵呆。
该来的，终究来了。
尽管，是以我最不希望的方式。
是的，就像我在章节末尾突兀插进去的那句——这本书，一测没过，编辑捞了，二测……也失败了。
戛然而止。
像一个跑得正欢的孩子，突然被绊倒，摔在离终点不远的地方。
很疼。
更多的是懵。
然后是无边无际的沮丧，像潮水一样没过胸口，喘不过气。
我知道，看到这里，你们可能会愣住，会错愕，会骂娘。
“正打到高潮呢！”“空虚大帝都出来了，星空帝战啊！就这么没了？”“作者你搞什么鬼？！”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不是我不想写了。
不是我没故事了。
聂红尘和空虚大帝的宿命对决，苏浅雪凤凰血脉的真正奥秘，武都皇城下的暗流，李如风与剑庐的后续，赵潜龙那憨货的结局，九霄界之外更广阔的天地……大纲文档里，密密麻麻还有十几万字的情节脉络，人物小传。
每一个伏笔，我都记得。
每一段我想渲染的热血或柔情，都在脑子里演过很多遍。
但。
路，断了。
或者说，我没能把这条路铺得足够平整，足够吸引人，让更多的读者愿意走上来。
一测的数据，像一盆冷水。
编辑捞起来，给了第二次机会，我拼了命地改开头，修文风，调整节奏，几乎彻夜不眠。
二测的数据出来时，我看着那曲线，心一直往下沉。
编辑发来消息，语气委婉，但意思明确。
市场反馈不佳。
追读数据支撑不起后续的推荐。
它，没有被更多人选择的运气。
写网文，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
它不仅仅是你有一个好故事，你有满腔热情，就能一路畅通的。
它关乎节奏，关乎开篇的钩子，关乎黄金三章，关乎是否符合当前市场的潮流，关乎太多我自己还在摸索、却没能做好的东西。
我知道自己写的差。
这不是谦虚，是冷静下来后，必须面对的现实。
回头看这些章节，问题很多：开篇铺垫太长，主角登场不够惊艳，力量体系在前期展现不够清晰，有些对话略显拖沓，该爆的时候或许力度还差一点……
你们的每一条评论，哪怕只是吐槽，我都认真看了。
有些指出了问题，我恍然大悟；有些给予了鼓励，我暖在心里。
感谢你们。
真心感谢每一个点开这本书，每一个看到这里，每一个曾留下过足迹的朋友。
是你们，让这个故事在它短暂的生命里，有过温度。
至少，我不是在单机。
至少，聂红尘、苏浅雪、李如风、赵潜龙……这些角色，曾活过那么一小段时间，在你们的想象里存在过。
这就够了。
对于故事本身，或许留下一个开放式的结局，也不错。
聂红尘与故友大帝决战于星空，胜负未知，但信念已明。
苏浅雪在红尘万卷图的守护下，等待夫君归来。
世界很大，故事很长。
他们的路，在我们的想象里，可以继续走下去。
也许有一天，我会把这个故事重写，用更成熟的笔力，更恰当的节奏，让它真正活过来。
也许，它会成为我下一个故事的养分。
但现在。
只能到这里了。
再次说声抱歉。
辜负了你们的期待。
也感谢我的编辑，给过机会，给予过指导。
最后，还是想对故事里的他们，也说一声再见。
聂红尘，苏浅雪。
江湖路远，星空无垠。
望你们，在另一个时空，一切安好。
我们。
有缘再见。
——你们的，一个能力不足但心怀感激的作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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