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凤穿牡丹

直升机在高空中穿行，舷窗外云层翻滚如浪。

方棠的指尖死死攥住安全带，靛青色旗袍的下摆被气流掀起细小的波纹。

“第一次坐直升机？”张建国递过一个纸袋，“不舒服就吐出来，别忍着。”

方棠摇头，嘴唇咬得发白：“没、没事……”

话音未落，一阵气流颠簸让她猛地前倾。

张建国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肩膀，粗糙的手掌隔着素纱对襟衫感受到她剧烈的颤抖。

“还有二十分钟。”他对着耳麦说了几句，将一条毛毯裹在她身上，“沈冰已经联系了苏州警方，周家的人不敢乱来。”

方棠怔怔望着窗外逐渐清晰的江南水乡，睫毛上挂着未落的泪珠：“谢谢张董！”

直升机开始下降，螺旋桨的轰鸣声淹没了她的感谢。

张建国没有回答，只是握了握她冰冷的手指。

苏州老城区在夕阳中如同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直升机降落在平江路附近的临时停机坪时，几名穿制服的人已经等在那里。

“方小姐！”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踉跄着扑来，“他们还在绣坊，说要搬走绣绷抵债……”

方棠身形晃了晃，张建国一把扶住她的腰：“带路。”

方氏绣坊位于一条幽深的小巷尽头，青砖门楼上“绣虎雕龙”的匾额已经歪斜。

门内传来粗暴的呵斥声和瓷器碎裂的脆响。

张建国脸色一沉，大步跨过门槛。

院内一片狼藉，五六个穿制服的人正粗暴地翻检绣品，为首的周世坤叼着烟，一脚踩在绣绷上。

“住手！”

方棠声音尖锐得变了调，“那是乾隆年间的老绷子！”

周世坤转身，金丝眼镜后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哟，方大小姐终于舍得回来了？”

他踢开脚边的绣片，“正好，把这些破烂搬走，省得法院多跑一趟。”

张建国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方棠完全挡住：“周副总，法院批文给我看看。”

周世坤一愣，随即冷笑：“你算什么东西？华夏天工再大，管得着苏州的事？”

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文件，“看清楚，方家欠银行两千三百万，今天到期！”

文件在空气中哗啦作响，方棠的手指掐进张建国的臂膀：“我上周刚还了八百万……”

“利息不要钱？”周世坤嗤笑，烟灰弹在绣绷上，“没钱就签字，远洋实业收购价已经很厚道了。”

张建国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突然咧嘴一笑：“周副总数学不太好啊。”他从沈冰手中接过平板，“方小姐的还款记录很清楚，剩余本金一千五百万，按合同约定利率，今天应还……”

他故意顿了顿，“一千五百八十六万整。”

周世坤脸色一变：“胡说八道！我们算的明明是……”

“你们算了砍头息。”张建国声音骤然转冷，将平板转向一旁的法院人员，“李法官，您看看哪边的算法合规？”

被点名的中年男子尴尬地咳嗽一声：“这个……周副总，方小姐确实已经还了大半……”

“闭嘴！”周世坤突然暴怒，一把打掉平板，“张建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方家绣坊这块地皮，远洋势在必得！”

他猛地掀翻身旁的绣架，数十幅半成品绣品如雪片般散落。

方棠惊呼一声扑向其中一幅，却被周世坤抢先踩住：“想要？跪下来求我啊！”

绣品上是一只即将完成的凤凰，金线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方棠浑身发抖，珍珠耳坠疯狂晃动：“那是我父亲最后的作品……”

“周世坤。”张建国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把脚拿开。”

“怎么？”周世坤挑衅地碾了碾鞋底，“华夏天工董事长要为了个绣花娘们动手？”

下一秒，他的金丝眼镜飞了出去。

张建国的拳头快得几乎带出残影，周世坤肥胖的身躯重重砸在门板上。

现场一片死寂，连法院的人都忘了阻止。

“这一拳，替方老师父亲打的。”张建国活动了下手腕，转向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李法官，麻烦您现在监督还款。”

沈冰适时递上支票本，张建国龙飞凤舞地签好名字：“一千五百八十六万，请点收。”

当支票交到李法官手中时，周世坤才捂着鼻子爬起来：“张建国！你给我等着！”

他含糊不清地咒骂着，被手下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外走，“方棠，你以为这就完了？方氏绣坊的秘方早晚……”

“滚。”张建国只吐出一个字，周世坤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噤了声。

法院的人离开后，绣坊骤然安静下来。

夕阳透过雕花窗棂，在满地狼藉中投下斑驳的光影。

方棠跪坐在那幅被踩脏的绣品前，肩膀微微抖动。

“那是凤穿牡丹……”她声音轻得像羽毛，“父亲临终前绣到一半，说等我找到……找到另一半后再完成……”

张建国蹲下身，粗糙的指尖轻轻拂过绣面上那只残缺的凤凰。

金线已经散乱，但凤眼的灵动依然穿透尘埃。

“我能修好。”他突然说。

方棠猛地抬头，泪水在脸上划出闪亮的痕迹：“您……您懂苏绣？”

“不懂。”张建国老实承认，“但我认识苏州刺绣研究所的几位老师傅。”

他摸出手机，“现在就请他们来。”

暮色渐浓时，三辆黑色轿车停在绣坊门口。

五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进院子，为首的看到那幅“凤穿牡丹”时，浑浊的双眼骤然湿润。

“是老方的针脚……”老人颤抖着抚摸绣面，“这是雨丝绣法最后的绝响了……”

方棠再也忍不住，扑在绣架上恸哭出声。

沈冰使了个眼色，张建国默默退出小院。

很快，热茶和点心被悄悄送来，工人们开始收拾被翻乱的绣坊。

张建国坐在回廊下，半个小时后，方棠换了一身素白旗袍走了过来，发间的木簪重新簪得一丝不苟。

“谢谢您。”她在月光下深深鞠躬，珍珠耳坠荡出柔和的弧线，“方氏绣坊三百年传承，今天差点……”

“别这么客气。”

张建国站起身掸了掸西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既然是合作伙伴，互相照应都是分内的事。时间确实不早了，既然绣坊已经没事了，那我便先……”

他话音未落，方棠已快步上前，“等等，我跟你一起回泉城，还有一些合作的细节想在路上请教张董。”


　　(https://www.173xsv.cc/6095_6095416/11111073.html)


1秒记住一起上看小说：www.173xs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173xs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