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心病

公寓里的酒气像凝固的黑雾，混杂着外卖盒的酸馊味和灰尘的呛味，扑面而来时让叶西禾下意识捂住了口鼻。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留一道窄缝漏进点灰蒙蒙的天光，勉强能看清地上散落的空酒瓶。

玻璃的、易拉罐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毯上，还有几个翻倒的外卖餐盒，汤汁渗进地毯纤维，结了层暗色的痂。

卧室的方向传来微弱的呼吸声，带着病态的急促。

叶西禾踩着满地狼藉走过去，推开虚掩的房门，就看见陆时衍蜷缩在床上，身上只套了件皱巴巴的黑色睡袍，领口松垮地滑到肩头，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他侧脸埋在枕头上，眼窝深陷，眼下是青黑的阴影，嘴唇干裂起皮，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隔老远都能感觉到那股烫意。

叶西禾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指尖刚触到皮肤，就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猛地缩了回来。

太烫了。

她咬了咬唇，掏出手机拨通120，报地址时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挂了电话，她蹲在床边，看着陆时衍眉头紧锁、浑身蜷缩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这个永远骄傲、永远掌控一切的男人，此刻脆弱得像片随时会碎的羽毛。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楼下响起时，叶西禾已经找了条干净毛巾，沾着冷水敷在他额头上。

陆时衍似乎被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涣散，却在看清她轮廓的瞬间，无意识地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姐姐……”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带着浓重的鼻音，“别……别走……”

叶西禾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却没挣开，只是任由他握着，直到医护人员进来，七手八脚地把人抬上担架。

急诊室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医生拿着体温计和听诊器忙碌着，冰冷的器械划过陆时衍滚烫的皮肤，他瑟缩了一下，攥着叶西禾的手却更紧了。

“急性肺炎，伴随高烧和情绪性应激紊乱。”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严肃，“长期酗酒、作息紊乱导致的，再晚来一步，可能引发呼吸衰竭。先住院观察一周，输液降温消炎，后续还要做心理疏导。”

叶西禾看着护士把针头扎进陆时衍手背，看着冰凉的药液顺着输液管缓缓流入他体内，心里的那块石头才稍稍落地。

办理住院手续时，她报了陆时衍的名字，缴费时刷的是自己的卡。

护士递来住院手环，她看着上面“家属关系”一栏，犹豫了几秒，最终填了“朋友”。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混着退烧药的微苦，陆时衍躺在床上，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刚输上降温药没十分钟，他就开始不安分地扭动身体，嘴里哼哼唧唧地喊着：“热……好热……”

叶西禾刚在沙发上坐下歇口气，听见动静连忙起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温度虽比入院时降了些，却依旧烫手。

他不知何时已经把病号服的扣子扯开了两颗，露出的胸膛因呼吸急促而微微起伏，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在皮肤上，透着股狼狈的脆弱。

“别脱衣服，会着凉的。”叶西禾伸手想帮他把扣子扣好，指尖刚碰到布料，就被他猛地挥开。

“热！”他烦躁地低吼一声，挣扎着想要把上衣扒下来，动作幅度太大，手背上的输液管都跟着晃了晃，针尖差点移位。

叶西禾吓得连忙按住他的胳膊，语气放软了些：“听话，刚输上液，脱了衣服再感冒就更麻烦了，等烧退了就不热了。”

他像是没听懂，依旧扭动着身子，嘴里反复念叨着“热”，力道大得让她几乎按不住。

叶西禾没办法，只能一边死死按住他乱挥的手，一边小心翼翼地帮他把衣领扯松，又拿了块干毛巾，轻轻擦着他颈侧和后背的汗。

毛巾擦过皮肤时，能感觉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连带着她的指尖都像被烫了一下。

刚消停了不到一刻钟，陆时衍又开始哼哼：“水……要喝水……”

叶西禾连忙倒了杯温水，试了试温度，怕他喝太急呛到，只能用棉签蘸着水，一点点湿润他干裂的嘴唇。

他砸了砸嘴，像是得到了慰藉，安静了没两分钟，又张着嘴喊“渴”，声音比刚才更急，带着点委屈的哭腔。

“只能喝一点点，医生说你现在不能多喝。”叶西禾拗不过他，拿起小勺舀了半勺水，慢慢喂到他嘴里。

他贪婪地咽下去，眼睛都没睁开，又巴巴地张着嘴要。

就这么一勺接一勺喂了小半杯，叶西禾怕他喝多了加重肾脏负担，硬是停了手，把水杯放在床头柜上。

陆时衍没喝够，不满地哼唧起来，手在半空胡乱抓着，最后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抽不开身。“姐姐……别走……”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个迷路的孩子，“别丢下我……”

叶西禾只能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病房里只剩下输液管“滴答滴答”的声响，和他偶尔发出的呓语。

他像是做了噩梦，身体时不时抽搐一下，嘴里断断续续地喊着“对不起”“我错了”，眼角还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混着汗水滑进枕套里。

后半夜，护士来查房，量完体温皱起了眉：“体温又反复了，得加物理降温。”

叶西禾连忙按照护士的嘱咐，拿温水浸湿毛巾，一遍遍擦着他的胳膊、腿和腋下。

她的动作很轻，怕牵动他的血管，也怕惊扰了他混沌的意识，擦完一遍又一遍，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黏在皮肤上难受得很。

陆时衍似乎更难受了，一会儿翻身喊热，一会儿又蜷缩起来喊冷，刚帮他盖好薄被，他就一脚蹬开，折腾得叶西禾满头大汗。

她守在床边，眼皮越来越沉，却不敢睡熟，每隔十分钟就伸手探探他的体温，生怕温度再升高。

直到后半夜三点多，陆时衍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不再胡乱折腾，只是依旧攥着她的手腕，眉头舒展了些。

叶西禾这才松了口气，趴在床边，脑袋枕着手臂，浅浅睡了过去，手里还握着没拧干的毛巾。

天刚蒙蒙亮，叶西禾被护士换药的声音惊醒，抬头就看见陆时衍依旧闭着眼，但脸色比昨晚好了些，呼吸均匀。

护士量完体温，笑着说：“烧退得差不多了，再观察半天就能稳定。”

叶西禾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掏出手机拨通梁恒的电话，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梁助理，陆时衍在市中心医院VIP病房，急性肺炎，你过来一趟。”

电话那头的梁恒刚睡醒，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脑子转了转突然反应过来。

他家太子爷这病，说白了就是“心病”，有叶西禾在身边照顾的话，那可比任何药都管用。

这可是天赐的独处机会，他凑过去多碍事？

于是他故意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为难：“叶总，实在对不住啊！您也知道，陆总这段时间状态不好，公司大小业务几乎全压在我身上，上午我还约了个重要客户谈合作，实在抽不开身。您看能不能劳烦您再帮着照看一会儿？等我送走客户，立马就赶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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