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关键决策
东北的战局,如同被激怒的困兽,挣扎得愈发疯狂。
板垣师团得到关东军本部更多的兵力与物资倾斜,配合熟悉地形的张家叛军,发起了潮水般的、不计代价的猛烈进攻。
前线阵地反复易手,每一处高地、每一个村庄都浸透了鲜血。伤亡数字每日都在攀升,压得人喘不过气。
盛时庭的指挥所,已从前沿后撤到一个相对隐蔽的山村祠堂里,但这里的紧张气氛丝毫未减。
巨大的军事地图铺在破旧的供桌上,上面红蓝箭头犬牙交错,标记着一次次惨烈的攻防。
他几乎长在了这张地图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下巴冒出了青黑的胡茬,军装皱巴巴地套在身上,仿佛几日未曾脱下。
送来的饭菜常常原封不动地放凉,警卫员劝他休息的提醒,也被他置若罔闻。旧伤初愈的身体,在如此高强度、高压力的透支下,迅速消瘦下去,颧骨凸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紧紧盯着战局的每一丝变化。
映雪在战地医院的忙碌,并不比前线轻松多少。伤兵源源不断地送来,手术台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但她心里始终牵挂着那个人。她亲眼看着他如何从死神手里挣扎回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身体底子的亏空和此刻的透支有多危险。
这日傍晚,好不容易将一批重伤员处理妥当,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她立刻匆匆洗净手,去伙房要了一碗刚熬好的、稀烂温热的小米粥,又夹了一小碟酱菜和两个窝头,用棉布仔细包好,提着食盒便往指挥所赶去。
祠堂门口守卫的士兵认得她,肃然敬礼后便放行了。映雪轻轻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烟雾缭绕,浓重的烟草味几乎让人窒息。
盛时庭背对着门口,俯身在地图前,一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捏着铅笔,眉头拧成一个死结。季文翰和参谋长陈明启站在两侧,脸色同样凝重,指着地图上某处激烈地低声讨论着,声音沙哑疲惫。
“……板垣这个老狐狸,正面强攻黑石岭的同时,肯定在酝酿迂回。问题是,他会选哪条路?野狼沟地形复杂,但距离我们的补给线太近;老鹰嘴地势险要,可他们之前在那里吃过亏……” 季文翰的手指在地图上两条可能的路径上移动。
陈明启补充道:“我们的预备队已经全部填进正面了,再抽调,任何一点被突破,全线都可能崩溃。侦搜队回报,日军有小股精锐部队和张家向导在侧翼频繁活动的迹象,但无法确定主攻方向。少帅,我们必须尽快判断,早做布置!”
盛时庭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用铅笔无意识地点着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地形标注,每一个等高线。
长时间的缺眠和过度思考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胃部也因饥饿而隐隐作痛。但他不能错,一步错,可能就是成千上万弟兄的性命,是防线的彻底瓦解。
映雪没有打扰他们,默默地将食盒放在一旁干净的条凳上,走到盛时庭身侧稍后的位置,目光也落在了那张错综复杂的地图上。
她不懂具体的排兵布阵,但那些地名、那些河流山脉的走向,这些日子在救治伤员时,偶尔也能从伤兵断断续续的叙述或昏迷中的呓语里听到。她看着盛时庭紧锁的眉头和地图上那令人窒息的胶着态势,心中揪紧。
季文翰和陈明启这时才注意到映雪的到来,对她点头示意,眼中带着感激。他们都知晓这位嫂子在医院的辛劳和督军对她的情深。
盛时庭也察觉到她的气息,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柔和,但立刻又回到了地图上,声音干涩:“你怎么来了?医院那边……”
“伤员都暂时安置好了。”映雪轻声打断他,将食盒往前推了推,“你先吃点东西,哪怕喝口粥。”
盛时庭摆了摆手,示意稍等,注意力完全被战局占据。
映雪叹了口气,知道劝不动他,便将目光重新投向地图。她的视线无意中掠过“野狼沟”和“老鹰嘴”之间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地名——“响水潭”。
这个名字,她今天白天似乎听一个从那边送下来的、腿部受伤的侦察兵迷迷糊糊地提起过。那士兵发着烧,神志不清,一直念叨着“潭水臭了……鱼都翻了肚皮……向导说怪事……”。
当时她只当是伤兵高烧胡话,并未在意。此刻看着地图上“响水潭”的位置,恰好位于野狼沟和老鹰嘴之间一条更隐蔽、似乎并不适合大部队通行的山涧小溪的源头。那条小溪在地图上只是极细的蓝线,几乎被忽略。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映雪的脑海。她犹豫了一下,知道军国大事不容妇人置喙,但看着盛时庭熬红的眼睛和地图上那令人焦虑的僵局,她还是忍不住,声音很轻,带着不确定,插了一句:
“时庭……我今日照料伤员,有个从侧翼侦察回来的弟兄,高烧说明话,反复提到‘响水潭’的潭水突然发臭,鱼都死了,连当地的向导都觉得蹊跷……” 她指向地图上那个不起眼的点,“是不是……那里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动静?比如,很多人活动,污染了水源?”
她的话音落下,祠堂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季文翰和陈明初先是一愣,随即同时猛地扭头,死死盯向地图上“响水潭”的位置!他们之前完全忽略了这条过于细小、看似无法通行大部队的溪涧!但如果是小股精锐穿插,或者……是为了后续大部队悄悄清理道路、囤积物资做准备?
盛时庭的瞳孔骤然收缩,捏着铅笔的手指蓦地收紧。长时间的思虑僵局,被这看似无关紧要的“闲话”猛地撕开了一道裂缝!高烧士兵的呓语,反常的污染,向导的惊疑……所有这些碎片,在军事指挥官的思维里迅速拼合!
“水源污染……大量人员活动短期内才可能导致!” 陈明启失声道,“那条涧流,地图上看难以通行,但若是熟悉地形的张家叛军带领小股日军工兵,花费几天时间秘密拓宽、清理障碍……它可以直接插到我们黑石岭主阵地和右侧补给仓库的中间结合部!”
季文翰一拳捶在桌上,眼睛发亮:“怪不得正面攻得这么凶!是在吸引我们所有注意力!板垣真正的杀招,是想用一支奇兵,从这条‘不可能’的路线钻进来,中心开花,同时切断我们的补给!响水潭的异常,就是他们前期活动的痕迹!”
盛时庭已经迅速做出了决断。他抓起铅笔,在地图上“响水潭”及那条细小的溪涧路线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久违的、破开迷雾的锐气:“立刻派最精锐的侦察连,连夜秘密前往响水潭区域实地核实!如果确有敌情,文翰,你亲自带两个加强连,携带重火力,预先埋伏在这条溪涧的出口和两侧制高点!陈明启,正面防线收缩固守,做出力有不支的假象,引敌深入!后勤仓库立刻转移,加强警戒!”
一连串命令如疾风骤雨般下达,方才的凝重滞涩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瞄准了目标的凌厉。
季文翰和陈明启大声领命,精神大振,转身就要去布置。
“等等,”盛时庭叫住他们,然后转身,看向身旁因为自己一句话引起如此大反应而有些无措的映雪。
他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赞赏,有庆幸,有后怕,更有深沉的感激。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她微凉的手,力道很重,声音却异常柔和,“多亏了你,雪儿。”
他没有多说,但这一握和这一句话,已胜过千言万语。若非她细心留意到伤兵的呓语,并在这个关键时刻提及,他们可能还要在错误的判断中消耗宝贵的兵力和时间,甚至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大祸。
映雪的脸微微发红,摇了摇头:“我只是……刚好听到。” 她看着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心中也松了一口气,至少,找到了一个可能的方向。
盛时庭这才感觉到胃里火烧火燎的饥饿,他转身端起那碗已经半温的粥,几口喝下,又抓起一个窝头,边吃边再次俯身研究地图,完善伏击细节。这一次,他的眼神无比清明。
映雪没有再打扰,悄悄退到一旁,收拾好食盒。她知道,属于他的战斗又开始了。而她能做的,就是守好后方,等他再次归来。窗外,夜色深沉,但祠堂里,破局的锋芒已然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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