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出师东北

三日光阴，在一种被无限压缩的紧张与压抑中疾驰而过。

督军府内外，气氛与几日前盈儿嬉戏庭院的温馨判若两地。

空气中弥漫着钢铁、燃油与急促脚步声混合的凛冽气息，取代了往日的檀香与花香。

校场上日夜不停的军队调动、引擎轰鸣、武器碰撞的铿锵之声，如同战鼓，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出征前夜，锦墨轩内灯火未熄。

映雪镇静的亲自为盛时庭整理行装，动作细致入微。除了必备的军装、常服，她将每一件内衣、每一双袜子都熨烫得平整，检查得一丝不苟。

她将自己亲手缝制的、加了特殊保暖绒里的护膝和护腰仔细包好，放入箱中——东北的严寒，非比寻常。

她又备下了大量的金疮药、消炎粉等急救药品，以及一些他惯用的提神醒脑的香料。

盛时庭则一直在书房与指挥部之间穿梭，彻夜未眠。地图、电报、作战计划堆满了书案，他与麾下将领的商议声低沉而急促，直至东方既白。

当他拖着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身躯回到锦墨轩时，映入眼帘的便是映雪在灯下为他最后检查行囊的背影，以及内间摇篮里，女儿酣睡的恬静面容。

他静立片刻，方才走到映雪身后，伸出手，从后面轻轻环住了她。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她颈间，深深吸了口气，汲取着这份即将远离的安宁。

映雪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覆盖住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心相贴，无声地传递着力量。

“都准备好了？”他低声问，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

“嗯。”映雪轻轻应道，“药品和厚衣物都放在最上面，记得随时添换。东北天寒，万不可仗着身体强健就硬撑。”

“……我知道。”

这一夜，两人相拥而卧，却都未曾真正入睡。黑暗中，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沉默的相守。

映雪听着他强健却比平日稍快的心跳，知道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统帅，内心亦有不为人知的波澜。

而盛时庭则感受着怀中温软的身体，想到即将面临的恶战与未知的归期，手臂不自觉地收紧。

三日后，清晨，天色阴沉，北风呼啸，卷起满地枯叶，更添肃杀之气。

北平火车站，最大的月台已被彻底戒严。黑压压的士兵列队整齐，刺刀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一列列装甲列车、运兵车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喷吐着白色的蒸汽，等待着吞噬生命与和平的指令。

盛时庭一身戎装，外罩将校呢大衣，站在专列车厢前。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与以沈逸轩、程国韬为首的留守文武官员做最后的交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果断，确保他离开后，江北与北平的局势能如臂指使。

不远处，映雪抱着盛持盈，静静地站着。她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淡青色旗袍，外罩一件白狐毛领的斗篷，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维持着从容的仪态。

盈儿似乎被这肃杀的气氛吓到，有些不安地在母亲怀里扭动，小嘴扁着，泫然欲泣。

交代完毕，盛时庭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她们走来。他先是从映雪怀中接过女儿。盈儿到了父亲怀里，闻到了熟悉的气息，稍微安静了些，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

“盈儿，”盛时庭用指腹极轻地擦去女儿眼角的泪花，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在家要听娘亲的话。”  他低头，用额头轻轻抵了抵女儿的小额头，那冰冷的军装纽扣蹭过孩子柔嫩的皮肤。

随即，他抬起头，目光深深望入映雪眼中。千言万语，在喉间滚动，最终只化作最简洁的嘱托：“家里，就交给你了。”  这五个字，重若千钧，包含了所有的信任与牵挂。

映雪强忍着眼底的酸涩，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稳定：“你放心去。我会照顾好母亲，看好家，等着你……”她顿了顿，将那最关键的四个字稳稳吐出，“凯旋归来。”

她没有说“平安回来”，因为在她心中，他的平安必须与胜利一同实现。

盛时庭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骨髓。他伸出手，将她一把拉入怀里，紧紧的抱着，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与决绝。

汽笛长鸣，如同催征的号角，尖锐地撕裂了空气。

盛时庭不再犹豫，将女儿递还给映雪，最后看了一眼妻女，毅然转身，登上了车厢。他的背影在车门处停顿了一瞬，却并未回头。

车门关闭。

列车缓缓启动，逐渐加速，那庞大的钢铁身躯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驶向硝烟弥漫的北方，驶向命运未卜的战场。

映雪抱着女儿，一直站在原地，望着列车消失在铁轨的尽头，直至彻底看不见。凛冽的北风吹起她斗篷的下摆和鬓边的碎发，她却浑然不觉。怀中的盈儿似乎也感受到了离别的沉重，安静地伏在她肩头。

沈逸轩走上前，轻声劝道：“嫂子，外面风大，回去吧。”

映雪这才缓缓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看女儿，又抬眼望向东北方向那片阴沉的天际，轻轻吐出一口气，白色的哈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

“回去吧。”她说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历经洗礼后的坚定。

她抱着女儿，转身，走向停在一旁的汽车时，泪水俏无声息的落下。她抬手抚去，背影挺直，步伐沉稳。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仅要守护好这个小家，更要在他征战远方之时，成为这座庞大督军府乃至背后势力范围内，无形的定海神针。

乱世之中的离别，没有过多的缠绵与眼泪，唯有沉甸甸的责任与坚如磐石的等待。列车载着丈夫奔赴国难，而她，将用她的方式，坚守住他们共同的后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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