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实地去调查

陈默放下筷子，看着叶清澜尚未完全恢复血色的脸，以及那双沉淀了太多却依旧明亮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我去安排车。"他起身走到阳台，拨通了孙兆和的电话。

叶清澜望着陈默的背影，阳光透过他白衬衫的轮廓，勾勒出一道挺拔的剪影。

这段时间，这个年轻人几乎成了她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从最初的戒备到现在的信任，这段关系建立得艰难却又自然而然。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帕萨特停在招待所楼下。陈默检查了叶清澜的药袋，确认带了止痛片和温水，又给她拿了件薄外套。

"外面风大。"他简短地说，目光扫过她单薄的身形。

叶清澜接过外套，嘴角微微上扬："越来越像周玉梅了。"

车子驶出县城，沿着新修的柏油路向开发区方向行驶。五月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叶清澜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飞逝的田野和村庄。这条路她走过无数次，但今天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前面拐弯处减速。"陈默突然对司机说，然后转向叶清澜，"我们从外围开始看？"

叶清澜明白他的用意——先观察整体情况，避免直接进入核心区域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她点点头，对陈默的细心感到欣慰。

车子拐上一条乡间小路，颠簸让叶清澜下意识按住肋部。陈默立刻注意到了，从包里拿出一个靠垫递给她："垫在背后。"

小路尽头是一处小土坡，视野开阔。两人下车，叶清澜拒绝了陈默搀扶的手，自己慢慢走上坡顶。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

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滞——开发区像一块巨大的伤疤横亘在绿色的原野上。

已经平整的土地上零星堆放着建材，几台挖掘机停在不远处，像沉睡的钢铁巨兽。

更远处，几栋未完工的楼房骨架突兀地立着，脚手架上的绿色防护网在风中飘动。

"停工多久了？"叶清澜轻声问。

"四十七天。"陈默准确报出数字，"从您住院那天起。"

叶清澜的目光扫过这片土地，脑海中浮现出规划图纸上的模样——产业园区、绿化带、安置小区...本该是带动全县经济发展的引擎，现在却成了权力与利益交织的战场。

"那边是张庄？"她指向远处一片村落。

"对，还剩十七户没搬迁。工作组上周刚完成新一轮入户调查。"

叶清澜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望远镜——这是陈默特意准备的。她调整焦距，看到村口几个老人坐在树下乘凉，几个孩子在土路上追逐玩耍。更远处，几户人家的墙上用红漆画着大大的"拆"字。

"我们去村里看看。"叶清澜放下望远镜，语气坚定。

陈默犹豫了一下："您的身体..."

"没事，慢慢走。"叶清澜已经迈步向坡下走去。

陈默快步跟上，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随时准备伸手扶住她摇晃的身体。他注意到叶清澜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僵硬，左腿似乎不敢完全用力。

通往村子的土路被雨水冲出几道沟壑，叶清澜走得有些吃力。陈默不动声色地走到她左侧，让她可以扶着自己的手臂保持平衡。两人就这样慢慢走进村子，像一对普通的县里干部下乡走访。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停止了交谈，警惕地看着他们。一个穿蓝布衫的老汉认出了叶清澜，惊讶地站起身："叶县长？您这是..."

"老张伯，我来看看大家。"叶清澜微笑着走过去，在石凳上坐下，动作很轻，但陈默还是看到她皱眉的瞬间。

消息很快传开，村民们三三两两聚拢过来。叶清澜耐心地听他们反映问题。

补偿款迟迟不到位，安置房面积缩水，新分的耕地土质差...陈默在一旁快速记录，不时补充一些政策解释。

"叶县长，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一个中年妇女拉着孩子，声音哽咽，"我家那口子为了多挣点钱，去省城打工摔断了腿，现在补偿款拿不到，日子可怎么过..."

叶清澜握住她粗糙的手："大姐，您放心，问题一定会解决。"她转向陈默，"记下来，这户要重点跟进。"

陈默点头，在笔记本上做了标记。他注意到人群外围有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一直在拍照，当他想走过去询问时，那人迅速转身离开了。

走访持续了两个小时，叶清澜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陈默知道她快到极限了，适时地打断谈话："各位乡亲，叶县长身体还在恢复期，今天就到这里。大家的问题我们都会带回去研究，工作组会尽快给大家答复。"

回程的路上，叶清澜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陈默从后视镜看到一辆银色面包车一直跟在后面，拐了几个弯都没甩掉。

"叶县长，"他压低声音，"我们可能被跟踪了。"

叶清澜睁开眼睛，没有回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离开村子后。"

"记下车牌号，回去查一下。"她的声音平静，但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座椅扶手。

陈默悄悄用手机拍下了那辆车的照片。面包车跟到县城边缘就消失了，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

回到招待所，叶清澜吃了止痛药，靠在沙发上休息。陈默给她倒了杯温水，然后开始整理今天的走访记录。

"陈默，"叶清澜突然开口，"你觉得张庄的问题症结在哪里？"

陈默放下笔，思考了片刻："表面看是补偿标准执行不到位，但根子上还是利益分配问题。之前有人想通过压低补偿款，把省下的资金挪作他用。"

"还有呢？"

"还有就是..."陈默犹豫了一下，"村民对政府信任度太低。之前的承诺屡屡失信，现在无论工作组说什么，他们都半信半疑。"

叶清澜点点头："所以光解决钱的问题还不够，得重建信任。"她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明天约一下老镇长和叶清柠，我们需要更多当地人的支持。"

陈默记下这个安排，然后拿出手机："那辆面包车的车牌我查了，登记在一家建材公司名下，法人代表是..."

"刘建军？"叶清澜接过话。

陈默惊讶地看着她："您怎么知道？"

"猜的。"叶清澜苦笑一下，"他姐夫是国土局的王副局长，对吧？"

陈默恍然大悟。这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叶清澜早已了然于胸。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

因为她太清楚游戏规则，却又拒绝按规则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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