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混乱的终章
这番话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附近每一位考官的耳中，如同冰水浇头，让人瞬间清醒。
罗兰·夏佩尔老师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向来严肃古板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明显的动容。
他猛地转头看向魏庄，那双总是透着严厉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震惊与深思。他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深深地看了魏庄一眼，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位年轻考官的话，残酷，却直指核心，甚至触动了他某些关于料理本质的思考。
四宫小次郎也微微侧目，镜片后的眼神闪烁不定。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那个依旧坐姿闲适的蓝发少年，之前的不屑淡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审视。
这话里的意味，与他某些极端追求食材和技艺纯粹性的理念虽有不同，但在对厨师的严苛要求上，却意外地有相通之处。
堂岛银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脸上的笑容变得郑重了许多。
“受教了，魏庄君。”
“确实，我们或许……太过注重形式和设备，而忽略了厨师最根本的生存和创造能力。”
“那么……”
他看向台下越来越激烈的求生场景。
“我们就拭目以待，看看这近千人中，有多少人能拥有您所说的这种‘看到可能’的眼光和将其实现的能力吧。”
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十五分钟。
因为魏庄那句“自己想办法”，演变成了波及整个远月离宫度假区的生存挑战。
上千名新生如同炸开的烟花，洒入这座占地广阔的豪华度假村。
有人彻底陷入混乱，像无头苍蝇般在富丽堂皇的走廊里乱窜，见到门就敲，见到工作人员就拦下询问，往往得不到有效信息甚至被礼貌地请离。
有人则胸有成竹，或凭借过往经验，或依靠敏锐的观察和推理，迅速找到了可能的突破口。
可谓各显神通。
在离宫主体建筑西翼，有一条仿照古老欧洲小镇建造的室内美食街区。
石板路两侧是琳琅满目的店铺，面包房飘出刚出炉的麦香，熟食店的橱窗里挂着油亮的烤鸡和火腿，蔬果摊上色彩鲜艳，奶酪店散发着浓郁的发酵气味，甚至还有一家小型生鲜市集，水箱里游动着鲜活的鱼虾。
“这里有食材！”
一个眼尖的学生兴奋地大喊，立刻引来了一大批人。
然而问题接踵而至。
“老板，这些番茄怎么卖？”
“您好，我们小组需要借用一下你们的厨房和炉灶，可以吗？我们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考核……”
“我们可以用劳动换取食材吗？洗碗、打扫都可以。”
店铺的店主和员工们似乎早就接到了通知，面对这群急切的学生，反应不一。
有的店主笑眯眯地表示。
“可以卖啊，按照标价。”
“厨房借用？抱歉，不对外借用哦。”
有的则直接摇头。
“不卖。这些是今天预定给度假村餐厅的食材，不能动。”
更有甚者，态度冷淡。
“请勿打扰营业，否则叫保安了。”
几个机灵的学生发现，直接用钱购买是最快的方式。
一组五人，要做出能满足至少两位考官的早餐，甚至野心大些想多做几份提高成功率，需要的食材量并不少。
更不用说，还需要考虑炊具的问题。
“我……我只有三千日元……”
“我带了五千，但刚才看到那边有小组已经买到鸡蛋和培根了，价格好像比外面贵不少！”
“怎么办？凑钱？可是买了食材，我们用什么做？难道生吃？”
另一些小组则采取了更原始的方法。
他们跑到了离宫外围的景观区，那里野区的树林和溪流。
“找找看有没有野菜！或者可食用的果实！”
“溪水里有没有鱼？或者小虾？”
“我们需要火！钻木取火吗？天哪，时间不够！”
“那边有户外烧烤区！但是被锁住了，而且没有炭。”
有人真的尝试挖掘植物的根茎，有人试图用自制的简易工具，在溪流中叉鱼，场面一度十分狼狈且效率低下。
也有小组将主意打到了度假村的住客身上。
“那个……您好，我们是远月学园的学生，正在参加一个考核，需要一些基本的食材，比如鸡蛋、面粉、牛奶之类的，您房间里如果有迷你吧台或者早餐券包含的食材，可以……可以分给我们一点吗？”
“我们可以付钱，或者以后为您提供特别的料理服务。”
一个口才不错的学生拦住了一位正在晨练归来的中年住客，满脸恳切。
住客诧异地打量着他们，有些茫然，也有些好奇。
有些人摆摆手离开，有些人则真的回房间拿了一些水果或饼干给他们——但这显然不够做一顿正经的早餐。
堂岛银通过监控和平板上的汇报，掌握着大部分情况。
他早已通知了度假村各区域的负责人。
“按自己方式来做事，可以提供帮助，也可以不提供。”
“但原则是，不能破坏离宫的正常运营和客人的体验。”
这条指令给了工作人员一定的自由裁量权，也让这场考核的结果更加不可预测。
有些心软的工作人员可能会恰好遗落一袋面粉在仓库门口。
或者顺便告诉询问的学生哪个区域的某类资源比较丰富，
而有些严格遵循规章的，则会毫不留情地拒绝一切请求。
……
与此同时，大会堂内也在发生着变化。
在工作人员高效而安静的布置下，主席台前方的区域被改造。
原本空旷的演讲区，现在摆放上了一长排铺着洁白桌布的长桌，形成了一个面向观众席的“反凹”形评判席。
桌后摆放着九张高背椅——正中是堂岛银的位置，他的左手边依次是罗兰·夏佩尔、四宫小次郎、角崎泷；右手边则是魏庄、小林龙胆、乾日向子、木久知园果，以及一个预留的位置。
下方左右两侧更远些的地方，则摆放了更多的椅子，供其他参与评鉴的教师和毕业生就坐。
评判席前方，则留出了一片宽阔的空地，显然是给学生们呈上料理的区域。
整个布置过程迅速而安静，大堂内已经没有新生了。
当评判席准备就绪，堂岛银率先走到中央主位坐下，其他考官也依次落座。
气氛顿时为之一变。
之前还在随意走动、观察、交谈的考官们，此刻都挺直了背脊，面容严肃，目光沉静地望向台下或门口方向。
一股无形的威压从评判席弥漫开来，仿佛在提醒所有人——考核的最终阶段，即将到来。
这不是儿戏，而是决定数百人去留的严肃审判。
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交谈，在学生们面前，他们必须保持作为裁判者的威严和公正的形象。
只有堂岛银，微微侧身，用只有他和魏庄的音量，低声交谈着。
“魏庄君？”
堂岛银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和挑战。
“看今天这场面，这些孩子里，确实有那么一些值得打磨的胚子。”
“光是找食材做早餐，恐怕还不足以完全试出他们的斤两。”
魏庄目光平视前方，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堂岛银继续说道，眼中闪烁着精光。
“我们明天再加点戏码？来一场真正的比拼。”
“题目还是由您来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坐在魏庄身边，眼睛亮起来的小林龙胆。
魏庄终于转过头，看了堂岛银一眼，摇了摇头，拒绝道。
“不了，我只是观察员，不打扰你们正常运行了。”
魏庄简单地回答。
“明天……还有一场交流赛。”
堂岛银笑了笑，脸皮厚，魏庄拒绝了也没事，转移话题。
“好！确实也是，麻烦魏庄君了。”
“那我们来说说明天的交流赛……，自己让所有讲师和毕业生，具体的规则和题目，晚点我们再详谈。”
他故意将声音稍微提高了那么一点点，确保评判席上听力敏锐的几位，比如四宫小次郎和夏佩尔，都能隐约听到“明天”、“比拼”、“都可以参加”这几个关键词。
果然，四宫小次郎的眉头挑动了一下，乾日向子兴奋地差点低呼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连夏佩尔老师，都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小林龙胆则像只听到了有趣计划的小狐狸，眼睛弯成了月牙，她几乎把半个身子都倾向魏庄这边，竖着耳朵听两人交流，脸上写满了“我要参加！肯定很有趣！”的表情。
那姿态，某个正在聆听丈夫与朋友商议家庭计划的妻子，自然而又亲昵。
他们这短暂的交谈，虽然音量控制着，但“明天”、“比拼”这些关键词，还是被前排一些耳朵尖的考官席动向的人听到。
“听到没？好像说明天有比拼？”
“都可以参加？”
“又可以见识见识，魏庄君厨艺了。”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这些讲师和毕业生中议论纷纷。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魏庄，在结束了与堂岛银的简短对话后，便重新恢复了和小林龙胆的交谈。
他安静地坐在他的椅子上，目光偶尔扫过全场，或大会堂的入口大门，如同一位置身事外的君王，等待着属于他的臣民奉上，能够取悦他味蕾与评判标准的晨间献礼。
……
时间，继续流逝。
差不多半小时左右，大会堂那两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有些急切地走进来。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下来的大会堂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瞬间，评判席上所有考官的目光，观众席上少数还留在原地商讨策略或等待消息的学生们的目光，以及二楼观察室里薙切仙左卫门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门口。
进来了一队五人。
他们显得有些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奔跑后的红晕和汗水，但眼睛却亮得惊人，那是混合了紧张、兴奋和一丝疲惫的光芒。
为首的一人，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大片绿叶包裹着的包裹，隐约有热气从缝隙中透出的气息。
回来了！
第一个完成早餐制作并返回大会堂的小组，出现了。
整个大堂，陷入了短暂的充满审视与期待的寂静。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第一队归来者，以及他们手中那份将接受残酷检验的晨间献礼。
真正的评判，即将开始。
而饥饿的君王，即将品尝他的第一份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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