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最后的傲骨

那块被一分为二的石头，彻底掰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阳绿，没有冰种的通透，甚至连一丝水头都没有。切面上，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仿佛干涸了千年的灰绿色。夹杂着几点黑色的杂质，像一张生了霉斑的脸。

豆青种。

还是最差的那种，扔到路边，狗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垃圾。

院子里，死寂。

那种死寂，比震耳欲聋的喧嚣更可怕。是所有呼吸都停滞，所有心跳都漏掉一拍的死寂。

解石师傅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块被所有人看好，蟒带缠腰的黑乌沙，怎么会是这样一副败絮其中的模样。

“噗嗤。”

一声极不合时宜的轻笑，像一根针，戳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是杜温。那双眯成缝的眼睛里，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他看向脸色铁青的陈启明，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院子。

“启明兄，看来你家玉髓井的风水，是不太行了啊。”

这话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陈启明脸上。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哈哈哈！”水鬼阿卡则笑得更加放肆，他从椅子上站起来，那双贪婪的眼睛，像两条滑腻的蛇，肆无忌惮地在陈雪凝苍白的脸上舔过。

他走到陈启明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的姿态。

“别担心，启明兄。”阿卡笑得一脸狰狞，“等雪凝嫁过来，我们就是一家人。你陈家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这龙牙坑，我们两家一起开，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那些之前还不清楚内情的宾客，此刻全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们的目光在陈雪凝和阿卡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玩味和臆测。

原来如此！原来陈家，已经到了要靠联姻来续命的地步！

原来这场赌石大赛，根本就是陈雪凝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一次反抗命运的机会！

她赌赢了，或许还能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她赌输了，就只能沦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嫁给这个她打心底里厌恶的男人。

阿卡的话，像一柄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了陈雪凝的身上。

我看到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一棵被狂风吹得快要折断的小树。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倒下去。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此刻白得像一张纸。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自持，在这一刻，被现实砸得粉碎。

她输了。输掉了自己的尊严，也输掉了自己的未来。

院子里的议论声，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她。

我推开了身前的廊柱，迈开步子。

我没有去看那些幸灾乐祸的嘴脸，也没有理会周围人惊异的目光。我穿过人群，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后。

我的脚步声不重，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里的鼓点上。

我站定。

“我不知道你们赌了什么，”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清晰地传入她已经快要被嘈杂声淹没的耳朵里，“但看得出，这对你很重要。”

她的背影，猛地一僵。

“如果相信我，”我顿了顿，继续说道，“下一场，用我的石头。”

我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又像一剂最猛的毒药。

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剧烈挣扎。相信我，就意味着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的失败，承认自己的眼光一败涂地。她那最后的、可怜的傲骨，将会被彻底折断。

可不相信我，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阿卡那个深渊。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当！”

一声清亮的锣响，打断了她的挣扎。

是第二轮比试，开始了。

陈启明已经像丢了魂一样，根本无法主持大局。台上的司仪高声催促着：“第二轮，选石开始！请各家上前选石！”

“雪凝，还愣着干什么？”阿卡阴阳怪气地催促道，“快点选啊，别让大家等急了。不然，我帮你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已经站到悬崖边上的女人身上。

陈雪凝猛地抬起头。

她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一抹殷红的血迹，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她的眼神里，闪过绝望，闪过屈辱，闪过不甘。

最后，那一切复杂的情绪，全都化为了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决绝。

她没有看我。

她甚至没有给我一个眼神。

她转过身，迈着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一堆新推上来的、供第二轮挑选的原石毛料。

她固执地，几乎是赌气般地，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向了她自己早就看好的，另一块品相极佳的石头。

那一刻，我看到她挺得笔直的背影，那不是傲骨。

那是走向毁灭前的，最后一次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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