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雀入荣门，风起于庭

鸟头朝东。

我顺着石子标记的方向，穿过钦邦镇最混乱的集市。这里的小贩和苦力眼神里都带着一股麻木的野性，像是在泥潭里挣扎久了，已经习惯了污浊的空气。

一间毫不起眼的茶馆，挂着“清心”的牌子。我走了进去。

店小二懒洋洋地抬了抬头，没说话。我径直上了二楼，推开最里侧一间雅间的门。

阿雀正坐在桌边，一个人，一壶茶。她穿着本地女人的衣服，皮肤也故意弄得粗糙了些，混在人群里，没人会多看她一眼。

见我进来，她立刻起身，没有多余的言语，只微微躬身。

“坐。”我拉开椅子坐下。

她重新坐好，给我倒了杯茶，然后开门见山，声音压得极低：“已经摸清了。钦邦这地面上，除了几个老牌势力，最近跳得最欢的有三股。一股是‘老鼠洞’的杜温。一股是‘剥皮者’梭图。最后，就是那个‘河漂子’，水鬼阿卡。”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个阿卡，为人最是阴毒，又跟陈家有旧怨，对玉髓井这块肥肉盯得最紧。”

我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些信息和陈怀安说的差不多，但阿雀带来的，远不止这些。

“钦邦的‘暗八门’呢？”我问。

这才是关键。无论在什么地方，只要有江湖，就有这些传承千年的地下行当。他们不争地盘，却掌握着最灵通的消息，和最隐秘的渠道。

“已经搭上线了。”阿雀的眼睛亮了一下，“是‘荣门’的人。他们不做打杀的生意，只认钱。”

“很好。”我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想尽一切办法，混进当地荣门。”

“进去之后呢？”

“往上爬。”我的声音很平淡，“不惜一切代价，爬到能说话的位置。”

阿雀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和决然。她知道，这才是唐门真正的行事风格。

我看着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传了她一段唐门独有的敛息法门。

紧接着，我又将一式名为“雀不留爪”的手法，从发力到角度，拆解开来细细讲给她听。这招讲究的是一击毙命，不留痕迹，最适合在混乱中制造“意外”。

阿雀听得极为专注，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

我说完，她站起身，对着我深深一拜。

“我明白了。”

没有多余的保证，只有这四个字。她转身拉开房门，像一滴水汇入大海，消失在了楼下的嘈杂人声中。

傍晚，我回到了陈家大院。

刚走到我住的那栋侧楼院门口，就听到主屋那边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是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雪凝！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必须为家族的未来考虑！”

“家族？”陈雪凝的声音尖锐了起来，充满了嘲讽和愤怒，“家族的未来，就是要把我推给阿卡那种人渣吗？你安的是什么心！”

“放肆！”那个男人声音一沉，“阿卡的场口就在玉髓井下游，两家联姻，才能彻底稳住钦邦的局面！你个人的得失，跟整个家族的基业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陈雪凝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

“这由不得你！”男人的声音冷硬如铁。

接下来，是一阵压抑的哭泣，然后，是陈雪凝撕心裂肺的喊声。

“你们非要逼死我吗！”

“砰！”

一声巨响，主屋的门被人狠狠摔开。

陈雪凝像一只受伤的鸟，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她跑得很快，低着头，似乎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然后，她一头撞在了我的身上。

不重，但足以让她停下脚步。

她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脸上的妆已经花了，那双总是像冰一样冷漠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满是泪痕。那副总是武装得一丝不苟的坚硬外壳，被砸得粉碎，露出了底下罕见的，几乎让我感到陌生的脆弱和绝望。

我看着她。

迟疑了一下。

我还是开口问了句：“需要帮忙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她混乱的情绪里。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眼底的脆弱迅速褪去，重新被那种熟悉的冰冷和戒备所取代。

她飞快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抹掉脸上的眼泪，仿佛那是天大的耻辱。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不用！”

说完，她绕开我，头也不回地朝院子另一头的黑暗中快步走去。月光下，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决绝和孤单。

我看着她消失在拐角，没有追。

我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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