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逃亡

十公里的亡命奔逃，在平日里对于这些身负超凡之力的试炼者或许不算什么。但此刻，在“修罗场”试炼场天崩地裂的末日背景下，这段路程却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夜瞳背负着近乎昏迷的林枫，身形在扭曲的光影和崩塌的废墟间穿梭，快得几乎只剩下一条淡薄的阴影轨迹。墨菲紧随其后，手中的歪扭木杖此刻不再释放法术，而是被他当成探路和借力的工具，每一次点地都精准地避开脚下突然出现的空间裂缝或喷涌的规则乱流。雷克斯则落在最后，残破的动力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迈出都沉重无比，但他依旧咬紧牙关，用残存的能量维持着基本的机动，为前面的队友警戒后方。

四面八方，是试炼场崩溃的恐怖交响。

天空如同碎裂的蛋壳，巨大的黑色裂缝后是令人心悸的虚无，偶尔有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其他维度的诡异光影从中透出。大地（或者说构成“地面”的各种物质）像是被无形巨手揉捏的面团，隆起、塌陷、撕裂，板块错位的声音如同垂死巨兽的骨骼在断裂。空气中充斥着尖叫——不仅是幸存的试炼者和濒死的规则衍生物，更是空间本身被撕裂时发出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尖锐嘶鸣。

规则彻底失控。重力时而将他们狠狠压向地面，时而又让他们像羽毛般飘起；温度在炽热与极寒间疯狂跳跃；甚至方向感都变得毫无意义，若非林枫之前以“密匙”权限锁定了那个空间接口的规则坐标，他们早已迷失在这片疯狂解体的混沌之中。

然而，最致命的威胁并非环境。

“拦住他们！”“出口就在前面！”“杀了他们！夺路！”

绝望催生出的疯狂，比任何规则衍生物都更加可怕。那些同样感知到空间接口波动、从废墟和尸骸中挣扎出来的幸存试炼者们，此刻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为了唯一生路而彻底红了眼的野兽！他们从各个方向涌来，眼中燃烧着最原始的求生欲望和贪婪，彼此攻击，更将矛头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林枫一行人——谁都知道，第一个抵达出口的人，生存几率最大！

能量光束、灵能冲击、物理投掷物、诡异的诅咒……各种攻击从侧面、后方甚至前方袭来，不分敌我，只求清除障碍！

“左边！”夜瞳沙哑预警，身形诡异地一折，一道炽热的等离子束擦着林枫的脚踝飞过，将旁边一块正在融化的金属残骸蒸发。

墨菲头也不回，反手将木杖向后一戳，杖尖亮起一个微小的、却极度不稳定的空间扭曲点。一个从阴影中扑出、试图偷袭的敏捷型试炼者猝不及防撞入其中，半个身体瞬间被错乱的空间绞成肉泥，发出凄厉的惨叫。

雷克斯则怒吼着抬起装甲上唯一还能运作的一只机械臂，臂端的速射枪喷射出最后的弹幕，勉强压制住从右后方掩杀过来的几名试炼者，但装甲的能源读数已经闪烁起了刺目的红光，警告声连成一片。

距离空间接口的坐标越来越近，已经能隐约看到前方那片区域的异常——空间的扭曲比其他地方更加剧烈，隐约形成一个向内旋转的、不太稳定的漩涡状入口轮廓，周围环绕着破碎的、闪烁着电光的规则屏障碎片。那就是生的希望！

但身后的追兵，以及两侧不断涌来的亡命之徒，也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他们就像一块移动的磁石，吸引着所有绝望的目光和致命的攻击。

“夜瞳！再快点！老子快撑不住了！”墨菲气喘吁吁，他的魔力早已耗尽，此刻全凭一股狠劲和多年流浪积累的求生本能支撑。

夜瞳没有回答，只是将速度又提升了一分，但他背负着林枫，自身在之前的战斗中也有损耗，速度已然接近极限。

突然！

“咔嚓——轰隆！”

前方地面毫无征兆地大面积塌陷，一道深不见底、内部流淌着七彩规则乱流的巨大裂谷瞬间横亘在通往空间接口的必经之路上！裂谷边缘还在急速扩大！

“跳过去！”夜瞳厉喝，没有丝毫犹豫，借着前冲的惯性，脚下阴影爆涌，如同踏着无形的阶梯，朝着对岸纵身跃去！

墨菲怪叫一声，木杖猛地插向地面，整个人如同被弹弓射出，险之又险地跟着跃起。

落在最后的雷克斯，动力装甲猛地一顿，然后全力冲刺、起跳！

然而，就在他跃至裂谷中央时——

“嗖！嗖！嗖！”

数道蓄谋已久的攻击从侧后方袭来！是几个一直尾随、等待机会的试炼者！他们眼看雷克斯落单且处于无处借力的空中，立刻发动了致命袭击！一道凝聚的灵能箭矢、一团腐蚀性的酸液球、还有一根缠绕着黑色闪电的投矛！

雷克斯人在空中，避无可避！

“雷克斯！”已经落在对岸的墨菲目眦欲裂。

夜瞳猛地回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雷克斯残破的装甲肩部，那门小型脉冲炮猛地调转方向，不是对准攻击，而是对准了自己脚下的虚空！

“嘭！”

脉冲炮开火，微弱的后坐力让他在空中硬生生横移了半分！

“噗嗤！”“滋啦！”

灵能箭矢擦着装甲头盔飞过，酸液球腐蚀了背部一大片装甲板，但那根黑色闪电投矛，却结结实实地贯入了动力装甲左腿的关节连接处！

“呃啊——！”雷克斯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装甲左腿瞬间失去动力，冒出黑烟。跃起的势头被打断，身体一沉，朝着下方流淌着致命规则乱流的裂谷坠落！

“不——！”墨菲伸手想去拉，但距离太远。

就在雷克斯即将坠入裂谷的瞬间，他完好的右腿机械足猛地弹出抓钩，狠狠扣住了裂谷边缘一块凸起的、正在剥落的岩石！

他整个人悬吊在了裂谷边缘，身下就是七彩斑斓、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规则乱流。左腿装甲彻底报废，抓钩连接的岩石也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快！抓住我的手！”墨菲扑到裂谷边，伸手下去。

夜瞳将林枫小心放在一块相对稳固的金属板上，也准备回身救援。

然而，雷克斯却抬起了头，面罩下，他的声音透过破损的通讯器传出，带着电流杂音，却异常平静：“不用了。”

“你说什么屁话！”墨菲怒吼。

雷克斯看了一眼对岸，距离空间接口那个不稳定的漩涡，只有不到五百米了。追兵的喊杀声和攻击已经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仲裁者”系统在彻底崩溃前，重新凝聚力量、试图修复接口并封锁这片区域的尖锐嗡鸣。

时间，不多了。

他又看了一眼被夜瞳放下、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尚存的林枫。这个来自陌生科技水准并不算顶尖的文明的男人，却看穿了这滔天的阴谋，带着他们走到了这一步。

“我的装甲……能量只剩3%……左腿结构损毁87%……”雷克斯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事实，“带着我……你们谁也走不了。”

“放屁！老子就是拖也把你拖出去！”墨菲眼睛赤红。

“墨菲，”雷克斯打断了他，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属于军人的铁血与决绝，“我是‘星环联邦’第七边防舰队的上尉。我的职责，是完成任务，保护有价值的目标撤离。”

他顿了一下，抓钩连接的岩石又崩落了一小块。

“现在，任务变更。”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面罩，看向了遥远的、不知是否还能回去的故乡，“保护‘编译者’林枫，将真相带出去，就是最高优先级的任务。而你们……”

他的机械右臂猛地抬起，仅存的能量灌入臂端的速射枪和一门微型导弹发射巢，枪口和发射口同时锁定了身后汹涌追来的试炼者人群，以及更远处，那正在试图重新凝聚、封锁空间的系统规则乱流。

“……是我需要掩护撤离的‘有价值目标’。”

“雷克斯！你敢！”夜瞳的声音也带上了急促。

“告诉我的族人……”雷克斯的声音陡然提高，盖过了四周的崩塌与喧嚣，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最后的命令口吻，“第七舰队，没有逃兵！只有战死的英雄！”

“走！！！”

怒吼声中，他扣动了扳机！剩余的弹药和最后两枚微型导弹，化作一片炽热的金属风暴和拖着尾焰的死亡之光，朝着追兵最密集的方向覆盖过去！同时，他完好的机械臂猛地一拉，将自己悬吊的身体向上荡起，不是寻求救援，而是用身体和残破的装甲，主动撞向了侧面一股袭来的、试图绕过裂谷的能量冲击！

“轰！！！”

爆炸的火光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也暂时阻挡了追兵的步伐，扰乱了系统规则乱流的凝聚。

“雷克斯——！！！”墨菲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把灼热的空气和爆炸的余波。

夜瞳死死咬着牙，幽绿的竖瞳中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感波动，但他没有犹豫，转身，一把抄起地上的林枫，嘶声对墨菲吼道：“走！别让他白死！”

墨菲最后看了一眼那片被爆炸和规则乱流充斥的区域，那里已经没有了雷克斯的身影。他狠狠抹了一把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的眼睛，转身，和夜瞳一起，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近在咫尺的空间接口漩涡冲去！

身后，是英雄挽歌最后的余音，是试炼场彻底崩溃的轰鸣，是无数追兵被爆炸阻挡后发出的不甘怒吼。

前方，是旋转的、不稳定的、未知的……生路。

两人如同扑火的飞蛾，又如同斩断缆绳的孤舟，带着战友用生命换来的宝贵一瞬，带着沉甸甸的真相与血仇，猛地扎入了那闪烁着不定光芒的空间漩涡之中。

漩涡剧烈波动了一下，随即在更多追兵赶到和系统最后封锁指令落下之前，彻底闭合、消散。

只留下身后，那一片正在走向彻底毁灭与虚无的、名为“修罗场”的文明坟场。

而在那爆炸的余光与规则乱流的深处，似乎有一块染血的、铭刻着星环联邦徽记的装甲碎片，在彻底湮灭前，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致敬，也仿佛在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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