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窍不通

巳时，日头渐烈。

戚婉宁刚从花园散步回来，打算进小书房画几样首饰图样，方才在园中见满庭芳菲，心头忽有灵感，想趁记忆犹新时描摹下来，日后寻工匠制成实物。

后宅女子的生活，总归有些枯燥。处处受规矩拘束，稍有些与众不同的举动，便有人站出来指摘，说父母教女无方，甚至累及家中姐妹名声。

未出阁时，尚有父母宠爱，日子还算自在。

出嫁后，日常除了偶尔赴宴，便只在后宅摆弄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平日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若做了当家主母，更要掌管中馈，终日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她虽是谢府的当家主母，却与谢清晏并未相互信任，自然不会贸然提出执掌中馈。何况秦管家将一应事务打理得妥帖周到，给她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怕是连谢清晏的日常用度，都不及她这般讲究。

近日在家中读多了游记，她心里悄悄萌生了一个念头：也想游历山水，亲眼看一看外面的天地，再将所见所闻写成游记、编纂成书。

连名号她都想好了，就叫“闲云居士”。她虽无兄长那般惊才绝艳，能写出让大儒认可的文章，写写游记总还是可以的。

只是这样的念头，对后宅女子而言，未免不切实际，甚至堪称离经叛道。在大多数人眼中，这大抵也算不上什么正经事。

戚婉宁轻轻一叹：“哎——”

碧萱轻声问：“夫人为何叹气？”

戚婉宁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些事情……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是男子，天地总要广阔得多。”

碧萱抿唇一笑：“夫人，男儿身也未必就好，各有各的身不由己呢。”

戚婉宁闻言一怔，随即释然颔首：“说得也是。”

“奴婢见过大人。”

身后忽然传来小丫鬟的问安声。

戚婉宁转身望去，只见谢清晏正朝她走来，她微微蹙眉，自己正要把新样式画下来，等会儿应付完谢清晏，刚才的灵机一动的灵感估计都要忘了，纳闷道：“夫君怎么来了？”

谢清晏眉梢一挑，语带戏谑：“为夫不出门做坏事，夫人难道不高兴？”

戚婉宁闻言，心里就咯噔一下，比起让他出门干坏事，还是把他留在家里比较好，皱着眉道：“夫君伤势未愈，还想出门干坏事？想祸害别人也得有个好身体。”

此时，谢清晏已走到她面前，闻言低笑：“好啊，都听夫人的。等身子好了再出门祸害他们。”

这话噎得戚婉宁一时无言，只得瞪他一眼：“你倒会顺杆爬，我是这个意思么？”

谢清晏倾身凑近，笑问：“那夫人是哪个意思？”

“我说的是，无论何时都不能祸害别人。你若敢出去祸害别人，我转头就给父亲报信，让他抓了你。”戚婉宁没好气地睨他一眼，懒得再多说，转身便往小书房去。

谢清晏似是被这话震住，愣了一瞬才低笑出声：“真是越来越凶悍了啊。”说着已举步跟上，随她一道进了书房。

戚婉宁在书案前坐下，只当他不存在，吩咐碧萱备好笔墨纸砚。

谢清晏倒也不觉被冷落，自顾自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在靠窗的椅上坐下翻阅。

见状，戚婉宁唇瓣微动，终是没说什么。也罢，留他在家中给自己添堵，总比放出去祸害别人强得多。这感觉就像养了一条恶犬，一时没栓住，就会出去咬人。

碧萱备好笔墨，戚婉宁提笔蘸墨，将先前构思细细描画。

过了许久，谢清晏合上书，踱至她身侧，目光落在尚未收起的设计图上：“夫人在画什么？”说着左手虚探，似要取来看。

戚婉宁下意识抬手一挡。

岂料，谢清晏只是虚晃一招，趁她挡格之时，右手已轻巧地将图纸取走。

戚婉宁一怔，懊恼地蹙起眉。

谢清晏端详着纸上画着的那支以玉兰为形的步摇，花瓣层叠，线条灵动，笑道：“夫人画工不俗，看来传言不实。”

戚婉宁愕然：“什么传言？”

谢清晏淡声回道：“外头都说京城双姝，戚家女只是空有美貌的花瓶，而苏家女却是才情出众的才女，不少男子都叹服。”

“我们戚家可没有草包。”

说这话时，戚婉宁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自家最小的妹妹也通诗词歌赋，虽不算出众，所作诗词却也言之有物。

至于那位京城第一才女苏清月，尽管不喜她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但对其才华，戚婉宁仍是认的。

只不过才华归才华，品行是另一回事。

谢清晏颔首，目光仍落在画上：“如今看出来了，夫人不仅棋艺精妙，画工也极好。”

戚婉宁想到他棋艺高超，忽然好奇道：“夫君棋艺高，对弹琴、作画应该也略懂一二吧？”

“还行吧，也就十窍通了九窍而已，不及夫人。”谢清晏语气间难得的带了几分谦虚，说完便将画稿放回书案上。

戚婉宁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谢清晏反问：“夫人，十减去九，还剩多少？”

戚婉宁瞬间恍然，诧异地看着他。那、那不就是一窍不通？

谢清晏问：“夫人这样看着我作甚？”

“没什么。”戚婉宁连连摇头，转而又问，“各有所长罢了，夫君不擅长书画，但棋艺却不错，除了棋艺，夫君还擅长什么？”

谢清晏不假思索道：“哄皇上高兴。”

戚婉宁：“……”

谢清晏觑她一眼：“夫人这是什么表情？哄皇上高兴的学问大着呢，比小孩儿难哄多了，满朝文武，也就你夫君一人能把皇上哄高兴。”

戚婉宁听着他沾沾自喜的语气，忽然就来气，沉声道：“皇上都二十一了，这般年岁的人，既不会哭也不会闹，只要顺着他，让他继续吃喝玩乐，再说些好听的话附和他，他能不高兴？若夫君能让皇上高高兴兴的把心思放在朝政上，那才叫本事。”

“那不行。”谢清晏气死人不偿命，“皇上若是成了明君，你夫君这样的奸臣哪儿还有活路？”

戚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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