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9章 红妆驰万里,白衣守一关
北燕,极北冰原。
风雪如刀,裹挟着万古不化的寒意,肆虐在天地之间。
一处刚刚破封的上古冰窟前,数十名天魔宗弟子正结成“天魔锁魂阵”,死死困住中央那团翻涌的黑红血雾。血雾之中,一名刚刚苏醒、浑身皮肤干瘪如枯树皮的上古血魔正发出刺耳的咆哮,它虽只有金丹巅峰的修为,但那股源自上古的凶戾血煞之气,竟逼得周围的结丹弟子气血翻涌,几欲呕血。
“一群后世的娃娃,血气倒是鲜美!”血魔桀桀怪笑,枯爪挥动间,数道腥臭的血箭如毒蛇般射出,试图撕开阵法一角。
“不知死活。”
一道冷漠至极、却又带着几分慵懒韵味的女声,仿佛从九天之上垂落,瞬间冻结了漫天风雪。
半空之中,姬红泪一袭血色长裙猎猎作响,宛若一朵盛开在冰原绝地上的彼岸花。她赤足踏空,周身缭绕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那是货真价实的元婴期波动。
不久前,顾长生那个小滑头随手丢给她的丹药,竟真的助她打破了困锁百年的桎梏。此刻她体内的紫府之中,一尊寸许高、端坐于血莲之上的血色元婴正缓缓呼吸,每一次吐纳,都引得四周的天地灵气随之震颤。
这就是元婴……这就是那个臭小子给她的造化。
姬红泪俯瞰着下方的魔物,美艳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初入元婴的她,正需要一个立威的靶子。
她指尖轻轻勾动,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抚弄琴弦。
“血莲·绞杀。”
无数片由精纯元婴法力凝聚而成的血色花瓣,凭空浮现,如一场凄美的暴雨般倾泻而下。那不仅是魔气,更蕴含着一丝初悟的天地法则,瞬间将那不可一世的血魔切得遍体鳞伤,惨叫连连。
然而,就在姬红泪准备指尖轻弹,给予这丑陋魔物最后一击时。
“咔嚓。”
一声极轻、极细微的碎裂声,毫无征兆地在她贴身的衣襟内响起。
这声音在呼啸的风雪中微不可察,落在姬红泪耳中,却无异于九天惊雷,瞬间炸得她神魂巨颤。
那不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更像是某种维系了百年的思念与羁绊,在这一瞬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姬红泪娇躯猛地一僵,原本行云流水的魔功瞬间凝滞,漫天花瓣消散。她颤抖着手,顾不得仪态,疯了一般从怀中摸出一支通体温润、却有些陈旧的竹箫。
而此刻。
这支承载了她百年怨与爱的紫竹箫,就在她掌心之中,毫无征兆地从箫孔处崩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
裂痕蜿蜒,虽未断绝,却如一道伤疤,狰狞地破坏了箫身的完美。
她死死盯着手中竹萧,眼眶在一瞬间红得仿佛要滴血。
“李……玄……”
不用推演,不用传讯。到了她这个境界,心血来潮便是天道最残忍的示警。
“不可能……你这老祸害怎么会有事?你那一身皮糙肉厚的功夫不是号称打不死的吗?!”
姬红泪的手在剧烈颤抖,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潮水般淹没了她。她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这种未知的恐惧,比直接听到死讯更让她发疯。
“吼——!!”
下方的血魔见那恐怖的女修突然发呆露出破绽,以为有机可乘,眼中凶光大盛,嘶吼着化作一道血光扑杀而上,试图吞噬这元婴修士的血肉来修补自身。
“滚!!!”
姬红泪猛地转头,满头青丝在风雪中狂舞,那双原本妩媚动人的桃花眼里,此刻只剩下滔天的杀意与癫狂,宛若从地狱深处爬出的罗刹女。
她没有用任何精妙的术法,也没有祭出元婴法宝。
她只是死死将那支裂开的紫竹箫护在心口,整个人直接化作一道残影冲了下去。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
姬红泪竟以元婴之躯,硬生生撞碎了血魔的护体血煞。在那血魔惊恐欲绝的目光中,这美丽得过分的女人伸出了素手,指甲暴涨如刀,无视了它那坚硬如铁的魔躯,硬生生插进了它的天灵盖!
“给本座……死啊!!!”
“撕拉——!”
在天魔宗弟子惊恐欲绝的注视下,他们平日里高贵冷艳、最讲究仪态的大长老,此刻状若疯魔,竟徒手抓住那血魔的双肩,伴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将那头金丹巅峰的魔修……活生生撕成了两半!
黑血淋漓,脏器抛洒,溅了她一身一脸。
姬红泪浑然不觉。
她站在血泊之中,那一袭红裙被染得更加深沉妖异。她缓缓低下头,看着怀中那支裂纹斑驳的紫竹箫,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道裂痕,仿佛在触碰爱人的伤口,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
姬红泪猛地抬头,看向南方的大靖方向,眼神凌厉得仿佛要刺破这漫天风雪。
“顾长生……”
她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那个名字,声音沙哑得如同泣血的杜鹃,哪怕是杀人如麻的魔道巨擘,在此刻也只剩下了最无助的祈愿。
“你说过你是变数……你能给人逆天改命……”
“求你……一定要赶上……”
话音未落,她周身元婴期的血煞魔气轰然爆发,整个人化作一道凄艳绝伦的血虹,竟是连身后那一众目瞪口呆的宗门弟子都顾不上了,甚至不惜燃烧精血,发了疯一般向着南方的大靖疾驰而去!
……
大夏皇朝,太一剑宗。
这里是整个大夏修仙界的圣地,平日里剑气冲霄,万千飞剑如游鱼般穿梭于云海,蔚为壮观。
但今日,太一剑宗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那足以撕裂苍穹的护宗大阵全面开启,九十九座主峰之上,所有弟子长老皆被勒令闭关,不得发出半点声响。
而在太一剑宗最高的禁地——问道崖上。
这里的空气仿佛被灌入了数万吨的水银,沉重得让人窒息。连山风吹过这里,都要小心翼翼地绕道而行。
因为这里,正站着四个人。四个站在如今这方遗尘界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一袭白衣胜雪,赤足立于崖边青石之上的,正是太一剑宗的定海神针,也是这千年来被无数修士奉为“半边天”的洛璇玑。
她甚至没有回头,那双清冷如镜的眸子,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遥远的南方。
那里,是大靖的方向。
虽然隔着万水千山,但到了她这个境界,已经能清晰地感知到那里的气运正在崩塌,那是皇朝末路的哀鸣,也是某种禁忌被触碰后的怒吼。
在她的身后,呈品字形站着三道身影。
左侧一人,身着紫金凤袍,头戴九曜星冠,面容虽美艳绝伦,却透着一股子刻薄的高傲。她是紫霄宫宫主,也是萧尘的母亲,紫鸢。
右侧一人,身披星辰法袍,周身无数微小的星屑在生灭流转,那是星陨阁阁主,星魂。
而正后方那人最为魁梧,身高足有三丈,浑身肌肉如黑铁浇筑,脖颈处竟生着细密的鳞片,一双竖瞳散发着野性的凶光。他是万妖谷谷主,半妖之躯的蛟魔王。
三尊元婴巅峰。
这就是为了围猎洛璇玑,那所谓的“上界”给出的排面。
然而,这三位不可一世的上古巨擘,此刻看着洛璇玑那单薄的背影,眼神中除了杀意,竟还有掩饰不住的……惊诧。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紫鸢那双总是挑剔的凤眼中,此刻满是复杂的惊艳与嫉妒。她上下打量着洛璇玑,就像是在打量一件本该蒙尘、却意外光华夺目的绝世珍宝。
“这方天地,灵脉枯竭,大道法则更是残缺不全,浑浊得如同泥潭。”紫鸢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在这样的废土之中,你是如何能在区区千岁之龄,便修成这一身毫无瑕疵的元婴巅峰修为的?”
“哪怕是放在五千年前灵气充沛的时代,似你这般天资,也是凤毛麟角。”一旁的星魂阁主亦是阴恻恻地开口,手中的星盘飞速旋转,试图推演洛璇玑的命格,却发现眼前一片迷雾,“在绝灵之地逆天而行,修出这等惊世道果……洛道友,若非你站错了队,本座真想请你去我星陨阁做个副阁主。”
“嘿嘿,依本王看,这娘们儿本身就是个巨大的宝库!”蛟魔王舔了舔嘴唇,眼中满是贪婪的淫邪之光,“若是能将她吞了,或是抓回去做个炉鼎,这千年的道行,岂不全是本王的了?”
面对身后三人的评头论足,洛璇玑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收回眺望南方的目光。
袖中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那里,是大靖。
就在方才,她感应到了一股极其惨烈的气息消逝。那是凡人武圣燃烧生命发出的最后绝响,是她在棋局之外,未曾算到的悲壮变数。
而大靖皇城,此刻正面临灭顶之灾。
以她的实力,若要走,即便眼前这三人联手,也未必能留得住她。只要她撕裂空间,瞬息便可降临大靖,一指便可碾碎那些正在屠戮凡人的蝼蚁。
可是……她不能走。
洛璇玑缓缓闭上眼,压下心头那一丝极淡的悲悯与波动。
因为她很清楚,眼前这三尊元婴巅峰,才是真正的“死劫”。
若是她走了,这三人必然会像附骨之蛆般追随而去。
届时,战场便会从这太一剑宗,转移到大靖皇都。
顾长生那个小家伙或许能应付得了元婴初期、中期的杂鱼,但他现在的底蕴,绝对挡不住这三个手持上古重宝、处于此界战力天花板的老怪物。
若是让他们降临大靖,顾长生必死无疑。
所以,她必须留在这里。
以身为饵,以身为盾。
将这世间最恐怖的洪水猛兽,死死钉在这问道崖上!
“你们想知道,我为何能修成这身修为吗?”
洛璇玑缓缓转过身。
那一刻,问道崖上的风突然停了。
她那张完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庞上,没有紫鸢期待的慌乱,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蝼蚁般的淡漠。
甚至是……怜悯。
“因为这千年来,我眼中所见,皆是众生皆苦,皆是这囚笼的不公。”洛璇玑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大道纶音,清晰地炸响在三人耳边,“心怀天地者,天地自会借力于她。而你们……眼中只有私欲,只有上界的残羹冷炙。”
“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洛璇玑轻轻抚平衣袖上的一丝褶皱,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速速让开。趁现在因果未深,你们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全尸?”
蛟魔王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狂笑,满嘴獠牙森寒,“洛娘们儿,你也太把自己当盘菜了!你虽然强,但也只是元婴巅峰!如今我们三人联手,还带着上界赐下的杀伐重宝,你真以为自己能一打三?”
星魂阁主虽然没说话,但他手中那枚不停旋转的星盘,早已锁定了洛璇玑周身所有的气机节点,杀意如一张无形的大网,缓缓收紧。
“洛璇玑,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星魂的声音沙哑而阴冷,“上界有法旨,凡与神庭余孽有染者,杀无赦。那顾长生身负罪血,乃是扰乱天机的祸胎。你今日若要保他,便是与整个上界为敌。”
“罪血?祸胎?”
洛璇玑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
她的目光穿过眼前这三个不可一世的蠢货,仿佛看到了万古岁月之前,那个人皇背对众生、独断万古的背影。
神庭崩灭,人皇画地为牢,以九州为祭,才在这绝望的废墟中为人族保留了最后的火种。
在这些人眼里,这竟成了罪?
“无知者无畏。”
洛璇玑轻轻叹了口气,那双原本清冷的眸子里,陡然浮现出无数繁复深奥的符文。那是她推演了千年的天机,是她看到的唯一真相。
“你们口中的上界,不过是一群贪婪的窃贼。而你们要杀的那个人……”
洛璇玑顿了顿,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他若是祸胎,那这世间,便再无圣人。”
“疯了!这女人彻底被洗脑了!”紫鸢脸色一沉,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跟她废话什么?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先废了她,再搜魂!到时候那小子的下落自然知晓!”
“动手!”
星魂厉喝一声,手中星盘骤然炸开,化作万千星光锁链,封锁了方圆百里的虚空。
“吼——!”蛟魔王怒吼一声,现出半妖法身,一只遮天蔽日的黑色龙爪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狠狠抓向洛璇玑的头颅。
紫鸢亦是祭出一柄紫玉如意,化作一道紫气长河,裹挟着足以消融金石的恐怖法力,直取洛璇玑的丹田。
三尊元婴巅峰,全力出手!
这等威势,哪怕是真正的化神修士在此,也要暂避锋芒。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洛璇玑,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看着漫天袭来的杀招,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我说过,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洛璇玑缓缓抬起右手,那只白皙如玉的手掌轻轻向前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爆发,也没有绚烂夺目的法术光效。
仅仅是一个动作。
“嗡——!!”
天地间,仿佛有什么东西……醒了。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宏大气息,从太一剑宗的地下深处苏醒。那不是元婴期的力量,那是……这方天地的意志!
“这是……”
正准备痛下杀手的星魂瞳孔骤缩,浑身寒毛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收招后退。
但他动不了了。
不仅是他,紫鸢、蛟魔王,这三位站在世俗巅峰的大能,此刻就像是被琥珀封住的苍蝇,连眼珠子都转动不得。
因为洛璇玑的身后,出现了一道虚影。
那不是法相。
那是一柄剑。
一柄没有剑身,只有一道虚无剑意的剑。
“太一……归元。”
洛璇玑朱唇轻启,吐出这四个字。
“咔嚓!”
那是空间破碎的声音。
星魂引以为傲的星光锁链,如脆弱的琉璃般寸寸崩碎。蛟魔王那只坚不可摧的龙爪,竟在无声无息间……化作了漫天血雾。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三尊元婴巅峰,在一个照面之间,被重创!
然而,就在这必杀的一剑即将彻底抹去星魂神魂的刹那,洛璇玑那张清冷如玉的脸上,却极快地闪过一抹异样的苍白。
眉心深处,一道繁复的金色道纹猛地灼烧起来。
那是上次在北燕,因为顾长生的羁绊光环意外触发,令她窥见了“化神”门槛后留下的隐患。
她的境界,其实早已半只脚踏出了这个囚笼,这方残破的天地,根本承载不了她此刻全力的爆发。
“咔嚓——”
不是敌人的骨骼碎裂声,而是头顶那片苍穹,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细微却漆黑的虚空裂缝,正如毒蛇般在她头顶无声蔓延。
洛璇玑心头微沉。
若真的与这三人继续斗下去,那激荡溢散的法则风暴,只怕会进一步侵蚀这本就如薄冰般脆弱的东域界壁,令其愈发岌岌可危。
界壁若碎,那真正的“天外大恐怖”便会提前降临。
那盘棋还没下完。
那个人……还没准备好。
念及此处,洛璇玑指尖微颤,在电光石火间硬生生散去了七成剑意,强行将那足以毁天灭地的杀招收回体内。
“噗——”
强行收招的反噬令她脏腑剧震,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却被她面无表情地生生咽下。
漫天剑意消散,只余下恐怖的余波将面前那三个身影狠狠震飞百丈,撞碎了后方数座山峰。
洛璇玑依旧站在原地,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她借着这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强行镇压住体内暴动紊乱的法则气息,看着那三个死里逃生,满脸惊恐却又透着几分劫后余生疑惑的“大能”,眼神依旧淡漠如天。
“怎么?觉得捡回了一条命?”
洛璇玑负手而立,声音清冷。
“我之所以不杀你们,并非杀不了。”
她缓缓收回手,目光越过狼狈的三人,投向遥远的东方。那里,一艘神舟正裹挟着滔天怒火,撞碎虚空而来。
“只是这方天地太脆,禁不起我那一剑。若是为了杀几只蝼蚁而弄坏了这囚笼,未免太不划算。”
洛璇玑嘴角微不可察地勾起一抹冷意,那是对这世道最大的嘲弄。
“留着你们的性命。”
“因为有人……比我更想亲手碾碎你们。”
“那个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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