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托付
“二爷还说,等再做上几年官,宦囊足了,就在京城外买个庄子,再置办点产业,然后回京来做个闲散京官,也不再在国公府里住着。这样弟兄们还亲热些。”秦渝蓉想着朱肃说的话,话语之中也带上感慨,没想到朱肃当初那么一个人,无忧无虑的,现在也会真正为未来做打算,而且打算得还挺好的。
独悠仔细回想那位秦国公府的世子,对这位世子,独悠觉得他和这京城中每个高门大户的继承人也差不多,都是那样儒雅。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朱大奶奶呢,当初对若玉也是很亲热的,只是自己离开这几年,谁晓得朱大奶奶又做了什么事儿。
“你在想什么呢?”秦渝蓉见自己说话,独悠没有回应,笑着询问。独悠这才抬头微笑:“我呢,就想起当初在府内的情形,那时候我离开,许多人都和我说,在府内,跟着二爷二奶奶,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秦渝蓉听出独悠话中没有说出口的意思,握住了她的手:“现在呢,跟了小秦,这荣华富贵是没有的,还要日夜操劳。”
“去,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叫我跟了你,是你跟了我。”独悠推丈夫一下,秦渝蓉也笑了:“是,是,是你收留了我,张东家,这会儿,可否赐我晚饭。”
独悠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一下丈夫的额头:“又在这油嘴滑舌了,你只要回去,收了那份产业,不一样是富家公子?”
“不一样的。”提到那份产业,秦渝蓉就不由长叹一声,那份父亲给自己,想要自己一生平安的产业。谁能想到,就是因为这份产业,才让秦家邹家对自己不闻不问多年,让那位李太太,过了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也让自己,有了那么多的坎坷经历。
而事发之后,他们可以彼此推诿,但他们的推诿,是那么可笑。毕竟,那些经历,是实实在在在自己身上发生的。
“好了,我不该说这话怄你。”独悠急忙笑着和秦渝蓉说,秦渝蓉也点头:“那我可要罚你。”
“呸,我不过说你几句好话,你就要罚我了。”独悠嗔怪地说了一句,秦渝蓉理直气壮地说:“谁让你说错了话。”
“是,是,小秦爷,这会儿啊,该用晚饭了。”独悠见女儿已经睡着,就把她放在床上,自己推着秦渝蓉去吃晚饭。
自从腊梅来到这里,每天的饭菜都比原来好许多。阿妩已经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了。瞧见独悠走过来,阿妩就笑着说:“姐姐,快来,今儿有你喜欢吃的鸡蛋呢。”
“是你喜欢吃吧?”独悠说着点一下阿妩的鼻子,腊梅把碗筷放好,给各人面前都放上一个大碗,又往碗里放了一个包子,这才拿起勺舀了一勺鸡蛋:“阿妩确实爱吃。”
“能吃才好,能吃啊,才能长高个。”阿妩一边吃,一边还着急和独悠说话,许嫂子伸手摸下女儿的发:“慢点吃,你吃慢一点,没人和你抢。”
阿妩又嘻嘻一笑,秦渝蓉看向独悠,这个温暖的家,是独悠给自己的,自己怎能辜负独悠呢?
至于秦家邹家那边,秦渝蓉晓得他们两家心急如焚,但秦渝蓉也不会主动去寻他们,总要等到他们心急得差不多了,才好慢慢地和他们去说话。
王大叔第二天果真带着冬儿来辞行,秦渝蓉已经听独悠说过王大叔的打算,这是王大叔自己的选择,秦渝蓉自然不能多加置喙。
王大叔还对秦渝蓉道:“衙门那边,我虽说使了银子又托了人,但还要赖你去多帮忙问问。”
“会的会的。”见秦渝蓉点头,王大叔才轻声说:“我也不怕别人听见,别人我也信不过,就算是刘大人,”说着王大叔的声音压得更低,已经接近耳语:“我也晓得他也是为了破案,而破案有时候难免会用上一些手段,还请你记在心上,多替我去瞧瞧。”
“好,大叔你也早去早回。”见秦渝蓉再次点头,王大叔这才和冬儿上了车,两个衙役也跳上车辕,往城外驶去。
谁做的孽,该怎么还,总是要算清楚的。至于王大叔和冬儿娘,他们之间的这笔账,也要等到冬儿娘出来之后,才能慢慢算了,至于怎么算账,那也是王大叔自己的事了。
秦渝蓉感慨一番,也就转身回点心铺。点心铺内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秦渝蓉刚算了几笔账,就觉得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抬头一看,看到了秦大伯的脸。
“大伯,您来了。”秦渝蓉只招呼了一声,秦大伯已经长叹一声:“我想着,你我总是亲亲的伯父和侄儿,你爹不在了,我就该对你多加照拂。”
这样的话,在此刻说来,听起来那么好笑,秦渝蓉只嗯了一声:“大伯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见秦渝蓉对自己似乎有些不理睬,秦大伯的眉不由皱紧,想起今日来此的目的,秦大伯咬牙道:“那笔产业,那个人和你说的是多少?”
“两千亩好田,三所庄房,五间店铺,还有一千两银子。”秦渝蓉说一句,秦大伯的神色就变一下,等秦渝蓉说完,秦大伯就愤怒地道:“她在放屁,当初到我们手中的凭证,我们一一对过,并没有那么多。”
关于那笔产业,两边说法不一是肯定的,毕竟都有理由隐瞒一部分或者夸大一部分。秦渝蓉听着秦大伯的愤怒,只觉得没意思极了。但秦渝蓉还是站在那里:“这会儿,这笔产业,我……”
“很要紧,很要紧。”秦大伯已经打断秦渝蓉的话,接着就像下定决心一样:“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件事,是我父亲,也是你祖父做的决定。我只是奉命去和那个李太太接触的。”
秦渝蓉感到一阵悲伤,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互相推诿,而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人。秦渝蓉的眉已经拢起,秦大伯有些狼狈地道:“你不信我?”
“我当时年幼,而且这件事我爹也从来没和我说过。”秦渝蓉不过是陈述事实,但听在秦大伯耳中,却有了另外的含义。
在秦大伯看来,秦渝蓉这就是完全在指责自己,于是秦大伯面色一白:“这份产业里面,有一部分,是分给了你三叔。”
自己的祖父有错,自己的三叔也有错,秦渝蓉看着秦大伯,在秦大伯看来,唯一没有错的就是他自己了。
秦渝蓉神色没变,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深,这就是自己的族人,甚至可以说,是自己的亲人。在父亲去世之后,他们按说就该是自己最亲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没有秦国公府,我已经死了。”秦渝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秦大伯瞪大眼睛,不晓得秦渝蓉为何会突然说这句话。
接着秦渝蓉又继续道:“当初不管是谁的错多一些,谁的错少一些,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我受了那么苦。大伯,从我们见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许多日子,您从没有问过我一句,问我过得好不好,问我那些年都是怎么过的,问我可曾想念亲人。”
秦大伯还想再辩解一番,但这些话,在秦渝蓉面前,仿佛都没用了。
“如同那回来的是三叔,他也没有问过一句,我父亲到底是怎么去世的?他只想逼我,逼我舍弃我的妻子,不要我的女儿。为了秦家的名声。”
秦渝蓉的语气平静,但有深深的悲哀,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但事情偏生就是这样的。不管是秦三叔,还是秦大伯,乃至那个从没见过的祖父,他们心中想的都是自己是来争抢那笔产业的,而不是自己是他们的侄儿,是他们的孙儿,是儿童时候就没了父亲,被人好心收留才能得以养大的孤儿。
“我们,我……”秦大伯也算个能言善辩的人,但这会儿秦大伯真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不怪您,不怪您对我淡泊,毕竟我们算是陌生人。可是父亲是和您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的。”秦渝蓉缓缓地说着,看着秦大伯面上神色,秦渝蓉继续道:“父亲的死因,现在已经知道了,必定是有蹊跷的,您该做的,是去衙门里面问一问,甚至可以当面质问,质问那个什么李太太,而不是急匆匆地跑来我面前,解释说当年的事儿,谁做错的多一些,谁做错的少一些。大伯,您可以对我没有心,但您对我父亲,您的兄弟,也不能没有心。”
“事有轻重缓急。”秦大伯强辩解了一句,接着秦大伯就晓得这辩解不对了,而且,秦大伯也看到了秦渝蓉面上的嘲讽。
“我,你也晓得,我是一事无成,都是靠你祖父,靠你祖父的庇护。”秦大伯越发慌乱了,说的话也开始带上几分胡说了。秦渝蓉还是看着秦大伯:“这些话,您不该和我说,您该回去,在我父亲的灵前说。”
“侄儿,你也体谅体谅我吧。”秦大伯见秦渝蓉油盐不进的样子,长叹了一声,说了这么一句。
“我已经很体谅您了。”说完秦渝蓉就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这边还要做生意,大伯,还请您出去。”
这么说,秦渝蓉是什么话都不肯听了。那份产业,秦家怎么都要还给秦渝蓉了。秦大伯想着就一阵肉疼,但还是讪讪离去。
秦渝蓉等到秦大伯离去之后才抬头,很奇怪,这回眼中没有酸涩,心中也没有难过。失望久了就可以说一句,不过如此。
秦大伯走出点心铺,回头看向点心铺,这间点心铺并不算出奇,店面也不够大。秦渝蓉父亲留给秦渝蓉的那份产业里的店铺有比这个更大的,一年的租钱也不少。
那个女人,真的是临死都要给自己挖个坑。秦大伯悻悻地在心里面骂了一句,就看见邹舅舅走了过来。
“你来看你外甥?”秦大伯这句话语气不好,邹舅舅点头:“是啊,都说天上雷公地上舅公,我来看外甥天经地义。”
“这么说,你们邹家打算还银子了?”秦大伯反问,邹舅舅也笑了:“这要多谢你啊。”
“谢我什么?”秦大伯没有反应过来,邹舅舅已经笑着道:“谢你们当年非要拿走最多的部分,只肯把现银子给我,所以这会儿我还起来,也很容易。”
“你!”秦大伯已经气得不行,而邹舅舅就往点心铺里面走。
“舅舅。”看见走了一个秦大伯,又来一个邹舅舅,秦渝蓉也不奇怪,只上前叫了一声。
“这里,可有什么清净点的地方?”邹舅舅笑着问秦渝蓉,秦渝蓉领着邹舅舅到了后面,来到那间待客的地方。
邹舅舅环顾一下,笑着说:“这间屋子,我来过好几次了。”
“舅舅还请喝茶。”秦渝蓉把茶放下,邹舅舅招手,示意秦渝蓉坐下:“方才我仔细瞧着,虽说你和姐夫像极了,但再一细看,有些地方也很像姐姐。”
“我不记得娘长什么样子了。”秦渝蓉母亲去世的时候,秦渝蓉还在襁褓之中,是奶娘把秦渝蓉带大的,秦渝蓉五岁那年,奶娘得了急病,没多长时间就去世了。
这奶娘来的时候,秦渝蓉母亲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所以奶娘也说不出秦渝蓉的母亲是个什么模样,只是说他母亲很温柔的一个人,虽然病了,但性情也不暴躁。常常让奶娘把秦渝蓉抱给她过去看,但是呢,并不肯让奶娘进屋子,担心把病气过给儿子。
那时候,奶娘常常抱着秦渝蓉坐在房门前,秦渝蓉的母亲就坐在椅子上,痴痴地看着儿子,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秦渝蓉母亲去世那天,奶娘又把秦渝蓉抱过去,病得枯瘦的妇人,伸手勉强抚摸儿子的发:“惟愿我儿,无病无灾。”
这是秦渝蓉的母亲对秦渝蓉说的最后一句话,每次说到这里,奶娘都会叹气,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就去世了。
现在邹舅舅说秦渝蓉像母亲,秦渝蓉也只有很少的追忆。
“是,你那时候,太小了。当初,我们家想要续亲的。”续亲就是从邹家再寻个堂妹,嫁给秦渝蓉的父亲,也是这门亲事不断的意思。被秦渝蓉的父亲拒绝了,此后才有秦渝蓉的父亲再娶时候,邹家大为不满,和秦渝蓉的父亲争吵的事儿。
“那时候,我们家若真续了这门亲事,也就不会,不会……”邹舅舅还想继续往下说,秦渝蓉已经打断邹舅舅的话:“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我不过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儿,并没有旁的意思。”邹舅舅说着就拿出一叠银票:“当初我家拿走的,就只有一千两现银,这里有一千两银票,你点一点。”
“我并不是为了这些银子。”虽然一千两银子不少,足够秦渝蓉丰衣足食过一辈子了,但秦渝蓉看着那些银票,并没有动手去拿的意思。
“你还在怪我?”邹舅舅的话让秦渝蓉笑了:“难道我应该很欢喜吗?舅舅,我叫您一声舅舅,是因为我娘,但扪心自问,舅舅这么些年,对我这个外甥,真得问过吗?”
邹舅舅看着秦渝蓉,这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他已经成亲,已经做了爹,就算是晚辈,他也有了足以和邹家,乃至秦家抗衡的能力。
自己父亲和秦渝蓉祖父的想法未免想得太好了,秦渝蓉不是一个潦倒的人。邹舅舅长叹一声:“你要怪我,我也只有受着,毕竟确实是我们对你不起。”
秦渝蓉垂下眼帘,能听到这句对你不起,还真是不容易啊。只是可惜的是,这句对你不起,却像是秦渝蓉逼他们说出口的。
因此秦渝蓉笑了:“这一千两,舅舅要我收,我就收,只是收了这一千两,从此之后,我们两家,再无瓜葛。”
邹舅舅看向秦渝蓉,秦渝蓉双眼清澈,并不在乎邹舅舅怎么看待自己,过了好一会儿,邹舅舅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说得对,我们邹家,乃至秦家,都对你不起,你要断亲也好,要愿意回来也好,都随你去。”
看来邹家这边,比秦家那边要果断些,只是不晓得,这种果断是因为邹家更看重面子,还是因为邹家拿的确实不多,只有这一千两银子。
于是秦渝蓉伸手去拿这叠银票,看见秦渝蓉去拿银票,邹舅舅才长出一口气,想要再和秦渝蓉说些什么,但似乎说什么都没有用。
邹舅舅只能站起身:“既如此,我也就告辞了,很快,我就要回家乡去了。”
他和秦大伯是一起来的,但这会儿邹舅舅就要先回去,秦渝蓉也不去问邹舅舅为何先回去,只点了点头。
邹舅舅欲言又止,只转身往外走。秦渝蓉看着桌上那叠银票,为了钱财,做昧良心的事儿的人多了,但当受害的人是自己的时候,秦渝蓉还是感到一阵悲哀。
“你今儿还见了许多人,大伯来过了,舅舅也来过了。”独悠掀起帘子走进来,话尚未说完,独悠就看到了桌上的那叠银票,独悠不由看向秦渝蓉,见秦渝蓉面上有悲伤之色,独悠走到秦渝蓉面前,手扶着他的肩:“都过去了。”
是,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只是这经历过,总会留下痕迹。秦渝蓉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握了下妻子的手。
独悠的手抚向那叠银票:“这些,全都拿去做好事吧。”
“这可是一千两。”尽管秦渝蓉也没有把这一千两银票放在眼中,但听到独悠这句话,秦渝蓉还是再强调了一遍。
独悠只淡淡一笑:“这银子也好,什么也罢,都是为了让人心里欢喜才有用。若是这些银子,让你心中添堵,那倒不如拿去做了好事,也免得它们在你跟前碍眼。”
说完独悠又想了想,笑容甜蜜:“况且,这些银子,若能让一些人免于饥寒,那才是最好的。”
“有你真好。”秦渝蓉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踌躇万千,只说出这一句。独悠不由浅浅一笑:“难道平日,我不好吗?”
“平日也好。”秦渝蓉难得见到独悠在外面这样嗔怪自己,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独悠不由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这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儿。”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邹家在十多年前,选择了和秦家一起,分了秦渝蓉该得的那份产业,进而在十多年后,秦渝蓉已经长成,又和秦家一起,要逼秦渝蓉再娶,好拿捏秦渝蓉。那点稀薄的情分,早就烟消云散了。
现在送来一千两银票,也不过是陡添秦渝蓉的烦恼罢了。把这些银子都拿去做好事,秦渝蓉和邹家之间,就真得再无瓜葛了。
秦渝蓉瞧着这一千两银票,这薄薄的一叠银票,就断了彼此的情分。
秦渝蓉的眼眨了眨,努力把眼泪憋回去,只对独悠笑着说:“你这急匆匆地赶来,可是想要瞧瞧,我这些日子上工,勤力不勤力?”独悠故意板下脸:“既然自己都晓得了,那还不赶紧出去,外面啊,忙得不行。”
秦渝蓉的眉挑起:“这么说,年底的分红,也要扣我的银子?”
“你还想要有分红?”独悠故意道,秦渝蓉就等着独悠说下面的话,果真独悠已经笑了:“你一身都是我的,哪里还像他们有分红?等到了年底,那边账算清楚了,这边啊,就把银子全归了我。”
“是,是,这么说,要扣我平日的花用?”秦渝蓉也顺着独悠的话和她插科打诨起来,独悠又笑了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外面确实在忙呢,不然我也不会来寻你。”
独悠的话没说错,外面确实在忙,见秦渝蓉出来,正在那算账的铁牛就对秦渝蓉道:“秦大哥,你来得正好,这账啊,还是你来算。”
“就是,不然的话,我们算错了,又要被扣工钱。”另一个伙计也笑了。
“合着你们这铺子里,都是秦嫂子说了算?”这会儿等着算账的客人是个老客,听到这话,也笑着凑趣。
“不然怎么会说是我们的当家人。”铁牛顺着说,秦渝蓉已经接过那客人手中的点心,秤了秤,也就算清楚了账,拿了铜板,对那客人说了声慢走。
“唉,我啊,还以为你们家不开这点心铺了,就急忙赶过来多买一些点心。谁晓得听你们这样说,这点心铺还要开下去。”这客人却没有走,靠在柜台上和秦渝蓉说起话来。
“我们不开这点心铺,要去做什么营生呢?”独悠也从后面出来,笑着询问。
“不是说,你们家这些日子,遇到了大事,还说秦掌柜啊,要回去承继家业,说家里啊有几千亩田地。有了那么大份家业,谁还在这做一个小本生意人。”这客人的话中全是艳羡。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不管好事坏事,都是传得飞快的。秦渝蓉只笑了笑:“我还宁可在这做个小本生意人。”不用去和族内那些人斗心眼子,早早来开铺子,到了傍晚就打烊,和独悠一起回去,和许嫂子她们一起吃晚饭,再听阿妩叽叽喳喳地说话。庸常平静,是秦渝蓉盼望了许久的生活。
这客人笑了笑,明显是不相信秦渝蓉的话,但他只是笑着说:“那想来外面的话传来传去传错了。”
“是,传错了。”秦渝蓉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斩钉截铁地说了这么一句。这客人也就拿了点心,拱手告辞。这回秦渝蓉没有说慢走,只是瞧着客人的背影轻叹一声,这话是谁传出去的,秦渝蓉都不用去想就晓得,一定是秦大伯,而秦大伯把这些话传出去,只怕还是存了一份逼秦渝蓉低头的心。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秦大伯竟然还想着要自己低头,看来,秦家那边,对这份产业,看得很重。
独悠轻轻地拍了拍秦渝蓉的肩,秦渝蓉回神过来,对独悠笑着道:“没事儿,什么风雨我都能面对。”
况且,现在还有妻子陪着自己,别人的那些阴谋诡计,又能张狂多久呢?
独悠又拍一下秦渝蓉的肩,就又去忙碌了。有些事儿,即便是夫妻,也不好越殂代疱的。
此后数日,日子安静一如往常,甚至有时候秦渝蓉会想,是不是那些事儿从没发生过,没有秦大伯和邹舅舅,没有什么李太太。
但事情并不像秦渝蓉想的那样,这天秦渝蓉和独悠回家时候,看到周嫂在和许嫂子说着什么,见到秦渝蓉进来的时候,二人面上神色都变了变。
看来这话,和自己有很大关系,秦渝蓉心中想着,却还是露出笑,和周嫂还有许嫂子打了招呼。
“你们回来了,腊梅的晚饭也做好了,方才我就听见阿妩嚷着肚子饿。”许嫂子站起身就要往厨房走。
独悠已经按住许嫂子:“姑姑,我去让腊梅把晚饭端出来。”
许嫂子被独悠按在椅子上,那神色未免带上几分慌乱。周嫂的神色也有了变化,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周嫂先开口:“秦姑爷,你和独悠成亲,也一年多快两年了。”
这叫没话找话。秦渝蓉却只轻轻应了一声。
周嫂就又道:“你们这会儿也有了女儿,这孩子啊,也很乖巧。”
“周婶婶。”秦渝蓉望向周嫂:“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我们没有什么话。”这回开口的是许嫂子。秦渝蓉看着许嫂子:“姑姑,您还不晓得,您是不会说谎的。”
许嫂子的眼不由眨了眨,秦渝蓉就又继续道:“周婶婶也是不会说谎的人。”
“我们,我们也没有说谎啊。”周嫂的声音很低,秦渝蓉已经非常平静地开口:“你们这些时日,在外面听到了些什么样的流言?”
甚至已经影响到了自己的生活,听到这句话,周嫂的面上闪出慌乱,而许嫂子就看向周嫂。
过了好一会儿周嫂才道:“这,这话,我们只能对独悠说。”
“你们只能对独悠说,想必这些流言是说我的,而必定对我很不好。”秦渝蓉一字一句地说着。
周嫂长叹一声:“这话,唉,秦姑爷,我就和你说实话吧。这些日子,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你要回去继承家业了。”
“然后呢?”若只是说自己要回去继承家业,周嫂不会这样慌乱,那必定是有什么更要紧的事儿。
“还说,你们家已经在家乡给你相看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等你回去继承家业的时候就要娶了她。至于我们独悠,她只能算是妾。”许嫂子说出后面这句话的时候,还带了些怒气。
独悠和秦渝蓉也是三书六礼的,怎么就只能做妾了?难道秦渝蓉家乡那几个从没见过面的长辈,说的话就比自己说的话更重要?
“晓得了。”秦渝蓉话中也带了些怒气,没想到秦家,竟然想到了这样的法子,这是想逼自己洗刷不了,只能向他们低头。
“你晓得什么啊!”周嫂叫了一声:“这话已经传了好几天了,你想,连我们都晓得了,再过些日子,岂不就成真了。”
“别的也就罢了,我就心疼孩子。”许嫂子提起孩子,眼泪都要落下了:“那孩子,才那么小,又这样乖,要是你真要另娶一房,那我索性就让独悠和你断了,我们带着孩子,在这京城,开一个点心铺,也能养活得了她,胜过你以后另娶,孩子可怜。”
“姑姑,您在这说什么啊。”独悠已经走了出来,瞧见秦渝蓉那越握越紧的拳头,既然出言阻止许嫂子。
“独悠,这事儿,你要听我们的。”周嫂拉着独悠的袖子就要给她出主意:“这男人变了身份,另娶也是有的。阿梨不是说,你教了她们一句俗语,叫贵易交,富易妻?”周嫂一遇到这样文绉绉的时候,就想不出话来,这六个字说得十分艰难,也十分磕磕碰碰。
“我是教过阿梨她们,怎么你们这会儿,就不信他了?”独悠只觉得周嫂和许嫂子想得太多了。
但周嫂却摇头:“不是我们不信你,是听过见过得太多了。”
京城之中,人来来去去的多了,也有一些一朝飞黄腾达,就丢下家乡原配妻子,另娶高门的。有些原配妻子能寻到京城来,也会被说成早已休妻或者说尚未成礼,甚至连孩子都不认的。
“我不是那样的人。”秦渝蓉平常也是很能言善辩的,但今日面对周嫂和许嫂子二人,秦渝蓉想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十分苍白的话来。
周嫂和许嫂子却没有把秦渝蓉的话放在心上,依旧看着独悠。独悠只能长叹一声:“好了,我晓得你们是为了我好。”
“我们……”周嫂和许嫂子齐声说了这么一句,独悠就道:“但这件事,是我的事,要解决,也是我来解决。”
“是这样的吗?”许嫂子还问了一句,独悠轻轻地拍了拍许嫂子的手:“自然如此。姑姑,您不用担心,我啊,不会被你侄女婿抛弃,而且,”
独悠故意顿了顿,看向秦渝蓉的面上满是自信笑容:“他也不敢抛弃我。”
“这天下的男人……”周嫂又嘀咕了一句,秦渝蓉就对周嫂道:“周婶婶,我的身家性命,都在独悠这里。”这句话分量很重,但周嫂却还是道:“不是说,你家的那些家业,什么几千亩田地,多少多少银子。”
“是,那些都是真的,但我不会另娶,我的妻子只有一个。”说着秦渝蓉就道:“那些田地、那些银子,我并不放在心上。”
“那些银子,你还是要放在心上的。”独悠提醒了一句,秦渝蓉就看向独悠,不解独悠怎么会有这么一句。独悠已经笑了:“我们还要拿着那一千两银子做好事呢。”
什么一千两银子?许嫂子又糊涂了,独悠已经拉着许嫂子和周嫂往里面走:“都这会儿了,我们先吃晚饭,吃完晚饭啊,再慢慢地说。”
这是连周嫂都要拉去一起吃晚饭了,周嫂也身不由己地被独悠拉着就走。
秦渝蓉跟在她们后面,听着独悠在那里轻声和许嫂子解释。尽管被周嫂和许嫂子误会了,但秦渝蓉的心情却很好。秦家这样做,那自己就用一场声势浩大的做好事,来让众人知道,自己并不在意那些产业。
吃晚饭的时候,周嫂和许嫂子在一边问个不停,还有阿妩偶尔插嘴问上一句,总算把这些事儿都说清楚了。
周嫂顿时转忧为喜:“这主意好,那我们去哪家庙里做好事呢?”
“这做好事,也不用去到庙里。”许嫂子也在那出着主意。
独悠点头:“是,我们索性就在我们铺子门口,搭个粥棚,这都入春了,眼见就是青黄不接时候,还有那十分困苦的人家,寻上一千户,再送上一套衣衫,五钱银子。”
“啧啧,这可要多少银子啊!”周嫂不由啧啧说了两声,许嫂子也算了算:“一千两银子,我们就算挣上三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的银子。”
“等以后啊,这铺子一天能赚一百两银子,您就会觉得,一千两银子算不上多少了。”独悠的话换来许嫂子打了她一下:“尽胡说,哪有一千两银子算不上多少的时候。”
秦渝蓉晓得流言带来的误会已经消失,就抱起女儿出去走走,也好溜达溜达消消食。
周嫂和许嫂子还在那商量着,独悠倒想起一个人来,这要做好事,自然是苏弯这个在永平侯夫人身边许多年的人最为擅长。而且永平侯夫人的五十大寿即将到来,永平侯府必定也要拿出银子做好事的。
好在这会儿苏弯已经回到京城,不然的话,独悠也不能去松江府寻人,还要另外寻人去做这事儿。
独悠和秦渝蓉说过了,第二日独悠就往永平侯府去。苏弯的住处,独悠是晓得的,也不用去问别人,直接就到了苏弯家门口。
独悠刚刚敲了敲门,就听到苏弯的声音:“来了,这看门的人又不在了。”
说话时候,苏弯已经打开了门,瞧见独悠,苏弯倒面露惊讶:“怎么会是你,倒是稀客。”
“我是来给苏妈妈道谢的。”独悠含笑说着。
苏弯上下打量一番独悠:“道谢,有什么事儿,你要来给我道谢。”
“我要谢谢苏妈妈,给了我那么好的一个铺子,让我能多攒了些银子,这么快就开了第二间铺子。”独悠笑吟吟地说着,苏弯却没有笑,而是瞧着独悠:“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就实话说了吧,我年纪大了,再不能像年轻时候一样,和你们猜来猜去地说话。”
“苏妈妈这话说的,倒让我要难过。”独悠说着就挽住苏弯的胳膊往里面走:“您啊,这心思细密处,我们哪里能比得了?”
苏弯这才笑了笑:“这好听的话啊,一箩筐连着一箩筐,我还不晓得你,必定是有事儿的。只是我可告诉你,太难的事儿我帮不了你。这两日,夫人这边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独悠不由瞧向苏弯,苏弯也不隐瞒独悠:“就是那个宅子的事儿,那个人第二天就来了,是夫人早先一个陪嫁丫鬟,嫁了个商人,这商人呢,生意做得好,这几年就卖了几个宅子,想着租出去,担心这京城之中,有人欺负,就用了永平侯府的名头。”
借用名头是常有的事儿,这在京城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但不出事还好,一出事的话,就麻烦了。
况且永平侯夫人向来治家严谨,谁晓得偏生就是她的人犯了错,难怪苏弯会说永平侯夫人一脑门子的官司。
“这也怪不得夫人啊。”独悠只能说出这么一句,苏弯笑了笑:“是,大家都这样说,但你也晓得,三老爷是很得老夫人疼爱的。”
这事儿独悠自然知道,毕竟要不是老夫人在背后撑腰,三老爷怎么会那样胡作非为?甚至还把三太太气得到庄子上面住着。
“这会儿,偏偏是夫人的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三老爷啊,也不晓得听了谁的撺掇,天天到老夫人面前哭,说夫人平常如何欺负他。”
“三老爷也真是的。”独悠只觉得这三老爷比原先还要,还要无法形容,快四十的人了,成日不做好事,还去七十岁的老娘跟前哭,还要给掌家的大嫂使绊子。
“还有更出奇的呢。”这些话苏弯也憋在心里久了,况且独悠一向嘴紧,这是苏弯晓得的。因此苏弯继续道:“也不晓得三老爷说了什么,在侯爷跟前也说了几句,侯爷就来问夫人的不是。”
“这些,我们二奶奶,不,大姑奶奶晓得吗?”独悠惊讶询问,看到苏弯面上笑容的时候,独悠知道,若玉并不晓得这件事。独悠不由叹了一声:“这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
“夫人平常是个多么要强的人,这几日,也憔悴了,偏生她还不能给人看出来。”苏弯说完就长叹一声:“还不晓得,这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这日子啊,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独悠这话,倒让苏弯惊讶地看向她:“你这话听着,倒像风凉话。”
“我怎么敢在您面前说风凉话呢?”独悠笑着说了一句,就对苏弯道:“其实今儿我是特地来托付您一件事的。”
见独悠这样郑重,苏弯也看向独悠,独悠就把那一千两银子的缘由说了,苏弯倒看向独悠:“你们夫妻竟有如此心胸。”
“左不过就是银子,既到得了我们的手,也能到得了别人的手,拿去散众,也能免了一些饥寒。”独悠这话说的苏弯点头,接着苏弯就笑了:“你既托我,我呢,也就借你一个福气。”
(https://www.173xsv.cc/6024_6024713/11110629.html)
1秒记住一起上看小说:www.173xs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173xs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