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往事
失望已经太多了,累积起来,消磨掉了秦渝蓉对秦家人的所有期望。吞掉那笔产业又算得了什么呢?男儿家要靠自己建立起自己的产业,而不是耿耿于怀父亲的产业没有留给自己。
秦渝蓉,早不再是李太太心目中那个娇养的孩子了。秦渝蓉抬头,独悠依旧温柔地望着他。
“睡吧,明儿还有许多事情呢。”秦渝蓉轻声说,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寻找到王大叔。王大叔的突然失踪,和李太太这边,定然有莫大关系。还要去问问陈大叔,到底当年的事他还记得多少。
这么多重要的事,那些感伤,如同夏日里的薄雾一样,被太阳一晒,风一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冬儿靠在自己娘怀中,已经睡着了,王大叔定定地看着她们母女。冬儿娘把冬儿放在自己膝盖上,好让冬儿睡得舒服些。抬头,冬儿娘和王大叔四目相对,冬儿娘轻声道:“冬儿,我确实不晓得,是不是你的孩子。”
“她和你很像。”王大叔仿佛没有听到冬儿娘说什么,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冬儿娘勉强一笑:“毕竟,这是我自己生的。”
“当初你对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有几分是真的,有几分是假的。”王大叔的问题,是冬儿娘想不到的,但冬儿娘很快就笑了:“何必去追究呢,几分真,几分假,都不要紧了。”
“要紧,很要紧,起码要让我晓得,我到底是不是你眼中的傻瓜。”王大叔急迫地说着。
冬儿娘垂下眼帘,神情恢复一向的淡然:“你只要记得,我对不起你,就成了。”
“这么多年,十多年来,我就想等到你的一个解释,怎么,你连个解释都不愿意给我,或者说,你连骗都不愿意骗骗我?”王大叔的语气越发急切,这让冬儿娘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回答,她只是拢起鬓边的发,以此来掩饰。
“你当初离开,是不是觉得,我会很快忘记你,然后去娶别的女子。但我到了现在,都没有成家。主人也曾想给我配一房,我说的是,前妻恩重,不愿再娶。”这八个字让冬儿娘瞪大眼睛看向王大叔,王大叔长叹了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就是这样。”
“我……”冬儿娘只说出这一个字,就不晓得该说什么了。做了一辈子的骗子,有时候,冬儿娘自己都不晓得,说出的话到底哪句才是真,哪句才是假,哪句才是自己本来想说的话。
但这会儿,在王大叔差不多把自己的一颗心都捧在冬儿娘面前的时候,冬儿娘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该说什么呢?什么才是该说的呢?冬儿娘只觉得心乱如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道:“说这些,又如何呢?你我原本就不该相遇,原本就不该,不该……”
冬儿娘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已经在哽咽了。王大叔往前走了几步,伸出手,想把这个又恨又舍不得怨的女子搂进自己怀中,就像那梦幻般的一晚一样。但王大叔只能拍一下冬儿娘的肩膀,轻声道:“你女儿,和你真像啊。”
这一句,让冬儿娘泪落得更急,长久以来堆积在心中的那无数不能说出口的委屈,在这一刻需要被宣泄出去,尽管这不是个好时机。冬儿娘明明晓得,自己该套出王大叔的话来,然后去和方八说,进而逼李太太放走冬儿,但冬儿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哭泣,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才能让自己心中的块垒,消得干干净净。
这一晚过后,事情会变得不一样。李太太早上醒来,就让方八去请秦大伯。
方八来到秦大伯住的地方,却见秦大伯和邹舅舅已经穿着好了,似乎在等什么,瞧见方八走进来,秦大伯对方八道:“可有什么事儿吗?我们今儿说好了,要去我侄儿那边喝酒,你们家办事,看来不如原先了。”
“是,我们太太因此特地命我来,请二位过去一叙。”方八的姿态很是恭敬,秦大伯的眉皱紧:“难道说,还有什么要我们办的,你们办事不力,反而……”
话没说完,秦大伯就被方八的突然变脸吓了一跳,接着方八面上恢复平静,仿佛方才并没变脸,而是轻声道:“当年的事儿,大家都得了好处,没有让我们太太一人背锅的道理,况且昨儿,太太和秦小爷也把话给说开了,自然太太要和二位通个气。”
邹舅舅听到太太和秦小爷已经把话给说开了的话,登时就看向方八,而方八面上的笑一点都没变。
“要不,还是去一趟吧,至于外甥那边,就让他再挪一挪日子。”邹舅舅劝着秦大伯,秦大伯这会儿只想骂人,怎么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说开了,那秦渝蓉必定已经晓得了当年的产业都怎么消失了。
对着那么大笔产业,秦家当初恩赐一般拿出来的那些产业,就全成了笑话,甚至变成一种对秦渝蓉的羞辱。吞了人家那么多产业,拿给别人一部分,还要说,这都是对秦渝蓉的怜惜。
“秦伯父,叔叔,表弟来了。”邹商人人到声到,看着厅内这剑拔弩张的样子,邹商人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而方八已经看向秦渝蓉,对秦渝蓉恭敬地道:“哥儿早。”
秦渝蓉见方八竟然还能神态自若地和自己打招呼,而且方八明显就是来寻秦大伯的,于是秦渝蓉对方八点了点头就对秦大伯道:“原本,是想请大伯今日过去的,可是不凑巧,家里有事儿,就改日。”
“好,改日就改日。”秦大伯说完这句,既然秦渝蓉已经撞见,秦大伯索性就不再装了,对方八道:“令主人既然相请,那我们去去就来。”
说完秦大伯就和方八离去,方八经过秦渝蓉身边时候,还对秦渝蓉笑着道:“太太说,昨儿和哥儿匆匆一叙,还有许多话没有说呢,等得闲了,还想把哥儿请去,再好好摆上一桌,好让大家都晓得,认一认亲。”
秦渝蓉很想问方八一句,这些话,你信吗?但秦渝蓉忍住了,特别是秦大伯面上那一闪而过的惊讶,让秦渝蓉点头:“是该一叙。”
这句话说完,秦大伯面色有一瞬间如土,秦渝蓉低头,看来,当年的事儿,秦大伯知道的很清楚啊。是不是自己父亲的去世,在秦家人看来,是个天赐良机,有一大笔产业,劈头而来?
“表弟,这会儿怎么?”邹商人等人都走了,才去询问秦渝蓉,秦渝蓉只笑了笑:“没有什么别的,我不过是顺路来说一句,这会儿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秦渝蓉就拱手一礼,急匆匆地走了。邹商人看着秦渝蓉的背影,看向家中悬挂着的,那满墙的规训,突然有种不确定感,似乎这些,都是假的,全是假的,都在告诉邹商人,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
邹商人长叹一声,为什么这件事,偏偏落到自己身上。
秦渝蓉去忙,独悠自然来到铺子里,杨三瞧见独悠走进来,就上前笑着道:“怎么今儿不见冬儿。”
“冬儿被她娘带走了。”独悠只能这样回答,杨三面上顿时现出怅然来,独悠瞧向杨三:“怎么,从来不见你对冬儿好好说话,这会儿却完全不同,难道说,你看上冬儿了?”
“东家,没有,不是,罢了,我还是自己去做我自己的事儿去。”杨三一时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回答,舌头打结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独悠瞧向杨三,轻声道:“不管你心中什么时候有的冬儿,以后,都不要提冬儿了。”
“东家,我明白,我先去做事了。”杨三慌乱地对独悠行了一礼,就去整理点心,招呼客人。独悠拿出柜台里面的账,开始算起账来。
阳光照在店堂内,来往的客人笑着询问店内的点心,腊梅的声音不时响起,还有春香催促栓柱要他好好看着火的声音。凡此种种,都和平常一样,但独悠只算了一会儿账就把账本收起,其实很快就会发现,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秦奶奶。”一个婆子走了进来,独悠瞧了瞧,认出她是吴大奶奶身边的婆子,笑着道:“你们家大奶奶遣你有事?”
“我们家大奶奶惦记着您,却不好过来,因此命我来买些点心。”这婆子笑着说,独悠亲自动手,捡了几样吴大奶奶爱吃的点心,就对婆子笑着道:“替我回去和你们大奶奶说,想吃点心,让我送过去就好,至于别的,一切如常,只是李家那边,还是少来往。”
婆子接过点心,谢过独悠,也就提着点心离开。
独悠昨夜把席上的事儿,还有李太太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一点一滴都在心中细细想了,甚至,独悠有些佩服李太太,是怎样的人,能够把那些假话说得像真的一样,情深意切。
婆子提着点心回到吴家,吴大奶奶瞧见那些点心:“如何?”
“秦奶奶只说,李家那边,少来往。”婆子把这要紧的话给说了,吴大奶奶就笑了:“果真,我看那位李太太,只觉得她不是什么善人。”
“大奶奶,要不要劝劝太太?”婆子的话换来吴大奶奶的摇头:“罢了,婆婆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攀上她,倒也不必再劝。”毕竟,吴太太不吃一个亏,是不晓得回头的。只是希望这个亏不要那么大,不能把吴家给赔进去,思及此,吴大奶奶又让婆子去告诉管家人等,今后做事小心些。
婆子答应着去了,吴大奶奶这才歇下,想着独悠说过的话,吴大奶奶不由笑了,也不晓得,独悠昨日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好想听独悠自己说说,奈何吴大奶奶要出门,那是一个兴师动众不方便。
秦渝蓉先拿了拜帖去见了常州知府,常州知府正在那问王大叔怎么不见了,接到秦渝蓉的拜帖,晓得秦渝蓉是王大叔的旧主人,也就把秦渝蓉请进来。
常州知府未及开口,秦渝蓉就说出王大叔已经失踪的消息。常州知府惊得立即站起身:“这京城地面,怎么有人公然掳走人?”
“此事,说来和我也有些牵扯。”秦渝蓉安抚住了常州知府,才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秦渝蓉说完,常州知府就瞧着他:“此话当真?”
“您是做过父母官的人,判过许多案子,我今儿来向您请教,自然是想听听您的意思。”秦渝蓉昨晚想了一夜,这要有个老刑名,许多想不通的地方,就能想通了。
常州知府笑了:“你果真机灵,听说你从小在秦国公府长大,能在秦国公府安然无恙长大,还能有今日成就,以后说不定成就更高。”
秦渝蓉自然要谢过常州知府,接着秦渝蓉就笑着道:“若说朝中局势,我还能听过一二,但这判案,特别是这样没证据的,到底要如何,我就不晓得了。”
“没证据,自然能做出证据来。”常州知府只说了这句,秦渝蓉的后背都湿了,接着常州知府淡淡一笑:“不过其中,牵涉到你的族人,还有你父亲去世的原因,所以,你想必不会去做出证据来。”
“是。”秦渝蓉只回答了这么一个字,常州知府已经点头:“可见你是个纯善的人,纯善的人,在这世上,难免会受一些磨折。”
“也不过就是秉着本心办事罢了。”秦渝蓉这句话让常州知府笑了:“其实以我之见,令尊昔日,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秦渝蓉在那洗耳恭听,常州知府就道:“这世上,好人虽多,坏人却也不少,我昔日还在知县任上时候,听人说邻县出过一个案子,也是富商家,妻子没了,续了一个,谁晓得续了这个三个月不到,富商就没了。当时娘家人带着一群人来说要接自己姑奶奶回去,趁机打抢一番,等人都走了,清点起来,家财去了大半。”
也是卷走家财,秦渝蓉看向常州知府,常州知府继续道:“第二日那家左思右想觉得不对,就去寻继母的娘家,哪晓得到了门前,空落落没有一个人。后来才晓得,这家是两年前搬来的,这两年,陆续嫁了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这一个月内相继失夫,大女儿呢,是昨夜卷走家财走的,二女儿呢,就是打抢那家,小女儿最为出奇,说是公公对她不轨,连夜跑回了家。”
这局,布得更广些。秦渝蓉明白常州知府为什么要这样说了。常州知府笑了笑:“这三家人彼此一对,都发现不对劲了,只能去报官,可这茫茫人海,要去哪儿寻呢?”
“这李太太,也是这样的人了?”秦渝蓉这话中还有不确定,常州知府已经摇头:“还是有不同的,她口口声声说当日把那些产业都交给了秦家,那想必,你的族人当初和她说了什么,也许是永不追究,所以这事儿,你真想追究,太难了。”
“难也要做。”秦渝蓉低头思索了下,就笑着说,常州知府瞧着他:“老王在我身边多年,也很得我心,只是这事儿,到底是要走官面,还是走私面,你要自己想清楚了。”
“多谢指点。”秦渝蓉站起身,对常州知府行礼下去,常州知府摆手:“我也不过就是闲着,把这事儿给你讲一讲。只是我还想起件事儿,这家子,当初做这事儿的时候,差不多也是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十五六岁的姑娘,说不定和现在这位李太太又有什么关系,秦渝蓉点了点头,常州知府就笑着道:“若能了结这多年前的一段公案,也是件善事。”
秦渝蓉再次行礼,也就告辞。离开常州知府住处,秦渝蓉直接去秦国公府,这回,是要寻陈大叔。
陈大叔是个好找的人,秦渝蓉只在角门处等了会儿,就见陈大叔走出来。秦渝蓉急忙迎上前,叫了声陈大叔。
陈大叔笑着停下脚步:“小秦爷寻我,有什么事儿吗?”
“我只想问问,当初家父身边那个负责这笔产业的管家,到底是谁?”秦渝蓉单刀直入地问,陈大叔眯起眼仔细地想:“年月久了,我只记得这人似乎姓方。”
姓方?秦渝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哪个管家姓方,陈大叔见秦渝蓉一脸思索,笑着道:“你不如去问问你大伯,要知道,当初这些事,你大伯也是知道一些风声的。”
“陈大叔,若您见到那个姓方的管家,还能认出来吗?”秦渝蓉的话让陈大叔笑了:“这要仔细认,必定是能认出来的,但许多时候,无法仔细辨认。”
明白了,陈大叔也记不得那人长什么样子了,秦渝蓉点头,陈大叔却扯住他:“你脚步匆匆地要往哪里去,来喜方才还说,二爷只怕要回来了。”
“他去任职,不到一年,怎么就回来了?”秦渝蓉这是真得吓了一跳。陈大叔笑了笑:“你也晓得,他不过是松江府的推官,名虽是个四府,却是个佐杂官。偏偏前任还留了几个案子在那里,有个案子是要解上京来审,他呢,就被堂官点了,送人来上京。”
陈大叔这话说完,秦渝蓉倒笑了:“这也是堂上官的好意,让他回京来看看。”
“这会儿国公爷口中不说,心里欢喜,已经在那算着,只怕二爷能留到永平侯夫人生日过后。”陈大叔说完就压低了嗓子:“等二爷回来了,你的事儿,你也能求求二爷。”
一个松江府的推官,不过七品,在这京城自然是芝麻绿豆大的官,但若同时又是秦国公府的二爷,那就不一样了。陈大叔这句话自然是好意,秦渝蓉也笑了:“多谢陈大叔惦记,这事儿,还是等二爷回京再说。”
“你今儿来问产业,我呢,也想了想,当初你父亲给你置办的那笔产业,足够你一辈子吃喝无尽了。”陈大叔咂了一下嘴,感慨地说。
“是,两千亩的好田,三所庄房呢。”秦渝蓉这话让陈大叔差点跳起来:“你怎么晓得。”
“我见到我那个继母了。”秦渝蓉淡淡地说着,陈大叔倒吸一口冷气:“你见到她了,可曾问过……”
“我没有证据,陈大叔,我什么证据都没有。”秦渝蓉的声音带上几分哽咽,陈大叔想要安慰秦渝蓉,却不晓得该怎样安慰他,过了好一会儿陈大叔才道:“那,你大伯他们……”
“当初那笔产业,若她说的是实话,那就是被大伯他们分了。”秦渝蓉这句话太平静了,平静到陈大叔觉得是不是听错了,那么大的一笔产业,为什么秦渝蓉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这笔产业,你想拿回来吗?”陈大叔在震惊之后,总算找到自己想要问的话,秦渝蓉笑了:“这些都是过后再说的事儿。”
现在,最要紧的,秦渝蓉还是想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为什么突然去世。陈大叔的唇张了张,就对秦渝蓉道:“你既这样想,那我就想一想,替你寻出人来。”
说完陈大叔就又看向秦渝蓉:“只是,你真的对这笔产业,毫不在意吗?”
拿到这笔产业,秦渝蓉的身份就不同了,他身后有了宗族,也有了这么一大笔产业,而不用再做这么一个小小的点心铺的掌柜,和独悠二人一起努力。
秦渝蓉没有说话,只是对陈大叔拱手行礼。
“罢了,罢了,你啊,还真像你爹。”陈大叔感慨地说,想要攀上秦国公府的人多了,朱辞能看上秦渝蓉的父亲,必定也是因为秦渝蓉的父亲身上有朱辞想要的一些品性。
“多谢大叔。”秦渝蓉再次对陈大叔行礼,陈大叔又叹一声:“也就当我为你父亲尽一点心力吧。”
秦渝蓉和陈大叔又说上几句闲话,也就告辞离开。陈大叔看着秦渝蓉的背影,思绪良多,这十多年秦渝蓉在国公府的经历,陈大叔是能看到的,但朱辞没有发话,陈大叔也只能什么都不说。
陈大叔转身往国公府内走,那些长久被忘记的疑惑,此时在陈大叔脑中浮现,那笔产业,秦家能吞了,那朱辞知道不知道那笔产业?若朱辞知道了,按照平常人的想法,该是着人带着秦渝蓉回去,让秦家人把那笔产业给吐出来,有了国公府的庇护,秦家族人自然不敢再对秦渝蓉做什么。
那样的话,秦渝蓉就是富家子弟,可以读书识字,可以……陈大叔想到一半就摇头,这样的念头,不该出现,毕竟,主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秦渝蓉想了想,还是往李太太宅子那边去,毕竟昨儿如此匆忙,现在,就可以好好地问问李太太了。
李太太看着面前的秦大伯,笑容还是没有一丁点变化:“当初这可是说好的。”
“是说好的,但那笔产业,原本就是我们秦家的。”秦大伯脸红脖子粗地说着,李太太笑了:“你们秦家的?你当我是那三岁小孩,在这哄我吗?产业自然有私产公产,这笔产业,明明白白都是私产,当初你们秦家接了这笔私产,这笔绝户财吃了,那就要与我消灾。”
“什么绝户财不绝户财,这话,有些难听了。”邹舅舅在一边开口,李太太冷笑一声:“在我跟前,你还装什么?以为只有他们秦家吞了产业?那一千两银子,你们邹家拿的不欢喜吗?”
提到那一千两银子,邹舅舅的神色也变了:“什么一千两银子,我不知道。”
“若没有这一千两银子,令尊大人的仕途怎会如此平顺?”李太太淡淡地说了这句,就又看向秦大伯:“你们两家,一家比一家说自己是有规矩的人家,但是呢,一个吞了孤儿的产业,另一个呢,拿了孤儿的银子,还真是绝配。”
“若不是你,我们也没有这个机会拿到这笔产业。”秦大伯气得拍着桌子,李太太抬起手指,她手指上涂着的蔻丹还是那样鲜红,李太太轻轻地吹了下自己的指甲,笑容平静:“你们可是他的骨血亲人。”
“我们这会儿,对他也很好,可是他,他,他不愿意回来,我们也没有法子。”秦大伯努力辩白,李太太瞧着他们:“我呢,今儿来不是和你们说废话的,我就告诉你们,多年前,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别想把我推出去,替你们挡灾。”
秦大伯的面色突变:“你可晓得你在说什么?”
“你不会以为,我什么把柄都没有吧?”李太太的话让邹舅舅的唇张大,接着邹舅舅就道:“若她真有什么把柄,那我们邹家,我们邹家,还怎么处?”
“她不会有把柄的。”秦大伯面沉如水,李太太笑了:“你弟弟的死,你想推到我身上,你是一点证据都没有,但你私吞了那笔产业,我可是有证据的。还有,那一千两银子,我这里,也是有证据的。”
“你这蛇蝎妇人。”秦大伯看着李太太,只说得出来这一句,李太太又笑了:“你是今儿才晓得吗?还有,方才的话,我可不是和你们商量的,我只是告诉你们,别想那些主意。”
说完李太太就掩口打个哈欠,对一边的方九道:“我乏了,替我送送客人。”
“是!”在一边伺候的方九应着,上前对秦大伯和邹舅舅二人做个请的手势,秦大伯和邹舅舅二人只能恨恨地站起身,还没走出前厅,方八就快步走进来:“太太,秦小爷来了。”
“好啊,我们母子多年没见,很该好好地说说话。”李太太的话让秦大伯看了眼她,接着秦大伯就愤怒地道:“又没有拜过祖宗,哪里就敢称母子了?”
“我可是你们秦家三书六礼娶回来的,拜不拜祖宗,你说了不算。”李太太还是那样平静,秦大伯气得脸通红,却毫无办法,只能和邹舅舅一起出去。
二人刚走出前厅,就看见秦渝蓉往这边来。秦大伯停下脚步,秦渝蓉已经对秦大伯和邹舅舅行礼:“大伯,舅舅。”
“你来了,我晓得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这个人说的话,不能尽信。”秦大伯这会儿也是病急乱投医,叮嘱秦渝蓉。秦渝蓉的眉微微皱了皱,接着秦渝蓉就对秦大伯道:“是,大伯的话,我记住了。”
说完秦渝蓉就往前厅走去,邹舅舅看着自己外甥的背影,对秦大伯道:“你说,他会听吗?”
“会不会听,都没用了。”秦大伯心里想的是那些证据,若李太太真的有证据,甚至用那些证据反咬自己这边,那秦大伯还真是,什么法子都没有。
邹舅舅也低头思忖,想着怎么才能把邹家从这件事中完全摘掉。那一千两银子,对当时的邹家来说,算得上一笔天降横财,因为有了这一千两银子,邹老太爷的仕途才变得平顺很多,若真是要追究,邹舅舅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那自己家,要想个法子,不能让秦渝蓉怪罪自己这边。
“怎么,这茶不合你口味?”李太太见秦渝蓉手中虽端着茶,但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笑着询问。
“我连白水都能入口,这茶很好了。”秦渝蓉喝了一口茶,把茶碗放下。李太太已经轻叹一声:“都是我的不是,若当初我不误信人言,和你一起操办丧事,抚养着你,你也不用吃这些苦。”
“国公府待我很好。”秦渝蓉并不愿意和李太太演什么母子情深,而李太太见秦渝蓉这样不配合,也收起面上的伤心,对秦渝蓉道:“后来,若不是我发现有了你妹妹,我只怕也追着你父亲去了。”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秦渝蓉晓得李太太嘴里,很难掏出什么话来,又一次打断了她。
“太太,已经准备好了。”方九托着个托盘出来,李太太接过托盘,就把托盘送到秦渝蓉跟前:“我呢,也不晓得该送你些什么,况且你已经做爹了,我就琢磨着,准备了些孩子用的东西,还有这两匹尺头,拿回去给你媳妇做几件衣衫,也算是我尽一点心。”
秦渝蓉往那托盘上一扫,见上面放着金锁金镯这些,还有那两匹尺头也能瞧出是上好的料子。见秦渝蓉什么都没说,李太太的手撘在托盘边缘,语气中带上了恳求:“我晓得,这些不能弥补你万一,但我毕竟再嫁了人,这些差不多都是我的私蓄,剩下的,就要留给你妹妹做添妆。”
“妹妹这会儿过得很好吧?”秦渝蓉这话刚说出来,方九就笑了:“姐儿是个聪明伶俐的人,都说,比太太年轻时候强。”
“只是呢,她没有我这样周全,毕竟在家娇养长大的。”李太太面上也露出一丝笑,仿佛十分欢喜秦渝蓉会和自己谈自己的女儿。
秦渝蓉哦了一声:“如此,那这些就留给妹妹吧,我和妹妹从没见过面,也没尽过兄长的责任。”
“瞧你说的,我这些啊,还多着呢。”李太太把托盘往秦渝蓉那边又推去:“若你不收,就是还怪我。”
秦渝蓉仔仔细细地看着李太太面上神情,不晓得她心里是怎样想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哥儿,你就收下吧,你不晓得,昨儿太太欢喜了一晚上,说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面相,还说奶奶也是个很能干的人,欢喜一阵,难过一阵,难过因为她误信人言,让你吃了那么多年的苦。”不管秦渝蓉相信不相信,方九都在一边扮演着一个忠心的,希望秦渝蓉和李太太能冰释前嫌的下人的角色。
秦渝蓉已经笑了:“既如此,我择了这个月初八,在家里整治一桌酒席,原本只想请一请大伯和舅舅,既然如此,也就请您前去。”
到时候,三个人一见面,秦渝蓉倒想瞧瞧,这位继母的真面目,能不能露出来。
李太太已经十分欢喜地说:“真的,你真得愿意请我去?”
“您是长辈,这是自然的。”秦渝蓉只说了这么一句。李太太已经连声说了几个好字,还对方九道:“我这几年记性不好了,初八那日,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应酬吧?”
“并没有什么别的应酬,太太,您放心地去吧。”方九似乎也很欢喜。秦渝蓉就站起身:“既然如此,那就说定了。”
“我一定会到。”李太太似乎真得十分欢喜,笑容一直在她脸上没有消失。秦渝蓉也笑了:“那我等着您。”
等秦渝蓉一走,李太太就扶着额头:“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他竟然是头一个,对我有疑心的。”
“他和别人也不一样。”方九觉得,怎么事情越来越难办了,还有柴房内关着的三个人,也是烫手的很。
“姐姐,外面都在传说,说常州知府的那个管家失踪了。”方八急匆匆地走进来,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李太太冷笑:“这是小崽子在算计我呢。”
这个小崽子,自然指的是秦渝蓉了。方八的眉皱了皱:“不如就把这人……”方八做了个砍头的动作。方九一句摇头:“这样的风口浪尖上,反而不能够。”
“你们容我再想想,这两天,就先关着吧。”李太太的意思,方八已经明白了,会送点吃的喝的,还有盖的,但什么都是凑合,能让他们活着就好。
“娘,您年轻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冬儿看着窗口透进来的光,轻声询问。冬儿原本也是个爱干净的人,但从昨儿被关进柴房到现在,不能梳洗。冬儿的头发也乱了,脸上也花了。
冬儿娘瞧向王大叔,王大叔只是席地而坐,柴房内唯一的一张被子被放在冬儿身边。
冬儿娘看着女儿:“我也不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冬儿,我六岁那年,家乡发大水,爹娘都没了,我趴在一棵木头上,浮浮沉沉的,以为要死的时候被人捞了上来。”
不过是一碗热水一个窝头,就把冬儿娘给救了回来,然后就是一件破烂的衣衫,就让冬儿娘死心塌地。
“此后,我就不是我自己了。”原本的名、姓都不能再叫了,跟着救他们的人都姓方,他们称他为舅舅。
天上雷公地上舅公,要被称为舅舅,而不是父亲,也是这姓方的人的精心选择。当洪水褪去,他带着他们四处卖艺,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做个跑江湖卖艺的人过一辈子。
到十岁那年,也许是这么多年的养育,也是观察,这位自称方舅舅的人把他们带到一所宅子中,有一双妩媚眼睛的李太太,就成为了这家中的小姐,而他们这些人,就是小厮、丫鬟。
冬儿娘那时候以为,可能这家子是要养些仆人。后来才晓得,等到养熟了,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为自己做事。
第一次出去做局,是什么时候,冬儿娘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有个人,似乎是方五,露出一点破绽,虽然后来方舅舅及时补救了,但回到宅子中,方五就被捆起来,被堵住嘴,然后活生生地打死。
到那时候,冬儿娘才晓得,不能有任何差错。而里面最出色的人,很快就被方舅舅收做了义子,人称方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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