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疯狗乱咬

纪良放下茶杯，抬起头，迎着陈副市长的目光笑了笑。

“陈市长，我明白您的意思。”

“开弓没有回头箭，药品采购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潭浑水养得膘肥体壮，现在想把这些人解决了，必然会触动这些人的利益。”

“他们今天能请来省里的领导，明天就能请来天王老子。如果我们因为这点压力就退缩了，那这场改革从一开始就输了，青原市的老百姓也输了。”

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却字字诛心。

直接把陈副市长摆在了一个尴尬的位置上。

你是站在老同志老朋友那一边，还是站在青原市的老百姓这一边？

陈副市长的脸色微微一变，马上恢复了正常。

“你这个同志，看问题还是太理想化了。”

他摆了摆手，端起了茶杯。

“行了，话我至此言尽，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市委这边态度是明确的，一切以省厅的意见为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也表明了市里的态度：弃车保帅，你纪良就是那辆被推出去的“车”。

从市委大楼出来，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纪良眯了眯眼，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小美的电话。

“通知下去，下午四点召开全局中层干部紧急会议。另外，让办公室把我们之前准备好的那份关于中心医院李院长案的补充材料发给市纪委的同志。”

林小美在那头应了一声，没有多问。

纪良挂了电话冷笑。

暴风雨来得正是时候。

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这辆“车”到底会不会翻。

下午四点，药监局最大的会议室里座无虚席。

气氛有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交头接耳。

纪良走进会议室，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

他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有担忧，有惶恐，有幸灾乐祸，也有麻木不仁。

“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省检查组对我们前一阶段的工作，提出了严肃的批评。”

纪良一开口，就直奔主题。

“从今天起，药品集中采购工作，全面暂停。”

话音刚落，底下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一些原本就对改革持观望甚至反对态度的老油条，眼神里已经露出“看吧，我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的得意。

纪良没理会这些人的反应，继续说：“暂停不等于终止，暂停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但是，暂停采购工作不代表我们药监局的工作就停滞了！省厅领导要求我们自查自纠，那我们就查！而且要一查到底！”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宣布，从即日起，市药监局成立四个专项督查组，由局领导班子带队，对全市所有二级以上公立医院、所有药品生产及流通企业，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拉网式大检查！”

“查什么？就查药品质量！查采购流程！查财务账目！凡是跟药品采购有关的每一个环节，都给我用放大镜看，用显微镜查！”

“我要看看到底是我们的招标程序有问题，还是某些人的口袋和良心出了问题！”

满座皆惊。

纪良在被省厅检查组按在地上摩擦的当口，非但没有选择偃旗息鼓，反而变本加厉，直接掀了桌子。

这已经不是改革了，这是要跟青原市整个医疗利益集团来一场不死不休！

“局……局长，这么搞，是不是……太激进了？”

一个资格很老，一贯以和为贵的副局长，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我们现在正被省里盯着，再搞这么大动静，万一出了乱子，这个责任谁来负？”

纪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来负。”

三个字掷地有声，直接把那位副局长所有后续的劝谏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我再说一遍，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谁要是觉得这个工作干不了，或者不想干，现在就可以打报告，我立刻批。药监局不养闲人，更不养心里向着外人的软骨头！”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之前还心怀鬼胎的几个人，此刻都把头埋得更深了。

他们看出来了，纪良这是要破釜沉舟，鱼死网破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谁敢跳出来跟他唱反调，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会议一结束，整个药监局被逼上路。

四个督查组在半天之内就完成了组建，第二天一早，就奔赴被安排的调查点。

消息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青原市的角落。

那些原本等着看纪良笑话的医院院长和药企老总们彻底傻眼了。

他们本以为省检查组一来，纪良就得夹起尾巴做人，采购改革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谁能想到这条疯狗不仅没被拴住，反而挣脱了锁链见人就咬。

一时间，各大医院和药企都是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他们不怕纪良搞改革，就怕他用这种近乎自杀式的手段，来搞审查。

水至清则无鱼。

这个道理谁都懂。

在药品采购这个领域里混了这么多年，谁的屁股底下能是完全干净的？

就算没有贪腐的大问题，那些不合规的招待费，那些走了捷径的审批流程，哪一样单拎出来都够喝一壶的。

更要命的是，这次带队的是药监局的领导班子，是纪良本人！

这摆明了就是要动真格的，不查出点血来，绝不收兵。

省检查组下榻的酒店里，孙立江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他捏着手下人送来的情报，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设想过纪良的种种反应，或是垂死挣扎，或是托人说情，唯独没想过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打法。

“疯子，真是个疯子！”

他立刻拨通了周兴傅的电话。

“老板，纪良他……他疯了！”

他把纪良在青原市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汇报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周兴傅沉默。

自己随手一巴掌拍下去，拍出来的不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他这是在向我示威，在逼我！”

纪良这一手看似是昏招，实则是把他架在了火上烤。

他周兴傅不是傻子，他知道青原市那些医院和药企是什么货色，其中不少还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真要让纪良这么不管不顾地查下去，最后查出来的烂账，只会比那个所谓的程序瑕疵要难看得多。

到时候，他这个省厅领导，不仅脸上无光，甚至可能会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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