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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她听见父亲声音那晚,雨下得像天


雨水顺着宫墙的琉璃瓦倾泻而下,在青石阶上砸出无数破碎的水花,仿佛天地都在呜咽。

应竹君贴耳于静思阁紧闭的门缝,寒意如针,一寸寸刺入骨髓。

那个虚弱却熟悉的嗓音断续传来——

“……行之……快走……他是假的……别信诏书……魏骁……不可轻举妄动……”

每一个字都像刀剜心肺。

她指尖猛然掐进掌心,才压住喉间翻涌的哽咽与杀意。

应怀瑾没死。

那个被贬岭南、生死不明的父亲,此刻竟囚于这暗狱般的阁楼深处,脚镣刻名,命悬一线。

更可怕的是,他唤的是“行之”——那个早已夭折的双生兄长之名。

这意味着,他在三年前就已知晓她代兄入世的秘密,甚至可能……一直默默守护着这个谎言。

可现在不是追忆的时候。

头顶风声微动,巡卫的脚步由远及近,整齐划一,带着影虎卫特有的金属靴扣撞击声。

廊外灯笼昏黄,映出数道交错人影。

她迅速扫视四周,判断形势:机关已启,强攻必触发九宫锁龙阵;硬闯只会打草惊蛇,甚至暴露身份,毁掉所有布局。

她必须另辟蹊径。

指尖蘸血,她在廊柱背光处疾速刻下四字:“三更西墙”。

血痕未干,已被雨水冲淡些许,但封意羡会懂。

那是他们之间无数次生死相托才磨出的默契暗语——变阵改路,另寻突破口。

做完这一切,她悄然退身,身影融入太医院药房后檐的阴影中。

此处偏僻,正是值守换岗最松懈之时。

她蹲伏在堆积熏香的木筐旁,听着远处传来的梆子声,耐心等待。

片刻后,两名药童提灯而来,低声交谈着交接事宜。

她屏息不动,直到二人走入内室,才迅速起身,将其中一筐艾草熏香取出,悄悄倒入另一筐底部混有玲珑心窍特制“迷息粉”的香料。

两种气味极为相近,唯有经脉敏感者才能察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那是以七叶一枝花与醉梦藤提炼而成,吸入者会在半柱香内陷入短暂晕眩,却不留痕迹。

香筐归位,她退至暗角,指尖轻抚玉佩,默念口诀,将这一举动录入玲珑心窍的任务轨迹:【扰乱守备,掩护潜入】。

功德值微涨,但她无暇查看。

此刻,每一分时间都是生死之差。

与此同时,西墙之外。

封意羡立于雨幕之中,黑袍紧裹,眸光冷锐如刃。

他望着那段新砌的墙体——砖色略浅,泥缝未干,明显是近日仓促修补。

这绝非寻常修缮,而是为了掩盖地底夹道的入口。

他抬手示意,两名暗龙卫立刻上前,在墙根处高声争执起来,一个骂另一个误踩了自己的靴,言辞激烈,引得附近巡卫纷纷注目喝止。

混乱瞬间拉开。

电光石火间,封意羡腾身而起,足尖点壁,如夜鸦掠檐。

他攀至屋脊排水管旁,剑尖轻巧撬开暗格,铁锈簌簌落下。

管道狭窄潮湿,但他毫不犹豫,纵身滑入。

水流湍急,夹杂着腐叶与淤泥,将他迅速带入地下夹道。

黑暗中,唯有呼吸与心跳清晰可闻。

他贴壁缓行,五感全开,忽然耳尖一动——远处传来铁链拖地的沉闷声响,还有脚步摩擦石面的节奏。

有人来了。

他立即伏身,隐于一根承重柱后,屏息凝神。

不多时,两道黑袍身影自幽深处缓缓走来,押着一名白发老者。

那人步履踉跄,颈间铁枷沉重,脚踝镣铐在微弱磷火下泛出冷光,其上赫然刻着两个小字——“怀瑾”。

封意羡瞳孔骤缩。

真是应怀瑾!

只听其中一名黑袍人低声道:“谢允说了,第三声钟响前必须移往地宫,否则逆阵根基不稳,陛下傀儡也将失控。”

另一人冷笑:“那丫头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次若再靠近观星台,怕是要被反噬成痴傻。”

“无妨,七殿下早有准备。她终究只是个病弱书生,撑不过三更。”

话音落,三人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岔道尽头。

封意羡缓缓起身,眼中寒芒暴涨。

他记下了路线,也听清了时限——第三声钟响之前,他们要将丞相转移至地宫,完成逆龙阵最终祭炼。

他必须抢在这之前,打开通道。

而在太医院药房,应竹君正凝神于【观星台】之中。

星河倒悬,时间百倍流转。

她取出一片从父亲旧衣上撕下的布角,置于星盘中央,以心头精血为引,催动推演之力。

北斗缓缓转动,星轨交织成网,一次次模拟路径、测算气运流向。

前六次皆失败,画面崩碎于某处密道转角。

第七次,终于锁定——一条废弃水渠,藏于皇城地库之下,建于先帝登基前夜,专供密议与逃生所用。

地图早已焚毁,唯有丞相府嫡系血脉持有青铜古钥方可开启。

她取出母亲遗书中提到的那枚青铜钥匙,注入一滴心头血。

刹那间,玉佩微震,玲珑心窍共鸣嗡鸣,指向西北方向。

有了。

她睁眼,眸光如雪刃出鞘。

窗外,雨势未歇,子时将尽。

远处南巷方向,一盏信号灯悄然闪烁三下,绿灭红亮——是小满的暗码:“父移,南巷”。

她指尖轻敲案几,神色冷峻如冰。

父亲要被转移了。

敌人已经开始行动。

她缓缓站起身,望向漆黑雨夜深处,仿佛已看见那条通往地宫的幽暗水渠,正张开巨口,吞噬最后的生机。

而她,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雷声闷在云层深处滚动,仿佛天地也在压抑着一声悲鸣。

南巷的青石板被雨水浸透,泛出冷铁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艾草燃烧后残留的甜腥气息,混着尚未散尽的迷香,如薄雾般缠绕在墙角檐下。

应竹君伏身于巷口高墙之上,指尖紧扣瓦片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支缓缓移动的押解队伍——黑袍人影步履沉稳,灯笼微光映照出他们腰间东宫制式的佩刀。

而被铁链拖行的老者,正是她朝思暮想、以为早已陨落的父亲。

可他已不再能回应她的呼唤。

箭矢穿透胸膛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滞。

那一声闷响不似兵戈交击,却比千军万马踏过心口更为沉重。

应竹君瞳孔骤缩,喉间涌上一股血腥气,硬生生被她咽回腹中。

不能动,不能现身,此刻暴露,便是满盘皆输。

魏骁怒吼着扑上前去,刀锋横扫,逼退两名黑袍守卫,将应怀瑾的尸身牢牢护在怀中。

他的肩头已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臂膀滴落,与雨水混成一线。

但他没有退,也不敢退。

他知道,这具尸体不只是一个逝者的遗骸,更是应家最后的尊严,是主将心头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撤!”他在雨中低喝,声音沙哑如裂帛,“带丞相走!”

然而敌方早有防备。

烟雾未散,四面屋顶已有弓弩手悄然就位,箭镞寒光点点,对准了每一道可能突围的路径。

魏骁带来的死士虽悍勇,却无法突破这精心布下的杀局。

他们只能且战且退,在混乱中抢下应怀瑾的遗体,隐入暗巷深处。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痕,也将所有痕迹模糊成一片混沌。

小满从阴影中走出时,几乎无声无息。

她跪在湿冷的地上,双手颤抖着从应怀瑾贴身内袋中取出半张烧焦的纸片。

火燎过的边缘蜷曲发黑,残存的字迹仅余寥寥数笔,却如惊雷劈开迷雾——

“……静思阁底……碑文倒读……可启……”

她抬起脸,眼中泪光闪动,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只是默默将碎片递向那个站在雨幕中央、身形单薄如纸的少年。

应竹君接过纸片的瞬间,指尖微微一颤。

那不是普通的密语,而是母亲临终前曾提及的“祖训暗契”——唯有应氏嫡系血脉以心头血触之,方可激活玲珑心窍中尚未开启的一重禁地:【归藏殿】。

传说那是先祖埋藏王朝秘辛之所,亦是逆转乾坤的最后棋眼。

而现在,父亲用命换来这一线生机。

她低头看着掌心染血的纸片,雨水顺着眉睫滑落,分不清是雨是泪。

风卷起她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陈年旧疤——那是幼时为掩盖女子身份、故意烫伤留下的痕迹。

那时父亲抱着她,声音温柔:“阿君不怕,哥哥走了,还有爹在。”

可如今,连爹也不在了。

远处,第二声钟响自皇宫深处悠悠荡开,穿透雨幕,沉闷如丧钟。

比上一次更近,更清晰,仿佛已逼近耳畔。

那是逆龙阵催动的信号,意味着敌人正在加速布局,距离彻底掌控帝王、篡改国本仅剩一步之遥。

但她不能再等。

她缓缓抬手,将发簪拔下,锋刃抵住掌心,毫不犹豫地划下。

鲜血涌出,滴落在胸前玉佩之上。

玲珑心窍剧烈震颤,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嗡鸣,似远古门户轻启,又似万千英魂低语。

“这一次,”她低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又坚定如铁铸,“我不再逃。”

风骤止,雨未歇。

而在皇宫司礼监值房内,高德全缓缓吹熄手中灯笼,阴影覆盖了他的面容。

他低声唤来心腹:“报七殿下,事成。但……九爷的人动了真格。”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还有,那丫头没露面,可她布的局,一步都不差。”

与此同时,一封加盖伪印的兵部调令正送往巡防营——名为增派夜巡校尉三十人协防,实则诱使敌方抽调原定护送兵力。

当六名东宫亲卫奉命离队赶往西城门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离开的那一刻,南巷的杀局便已注定失衡。

只可惜,终究迟了一步。

应竹君站在雨中,望着远方宫阙深处那一抹若隐若现的灯火,眸光冷冽如霜。

她收起染血的纸片,轻轻合上眼。

父亲的尸身尚温,仇人的名字已刻入骨髓。

她转身离去,脚步沉稳,再无一丝迟疑。

身后,魏骁抱着应怀瑾的遗体缓步跟上,柳元景默默收起伪造文书的印模,面色肃然。

谁都没有说话,可每个人都明白——

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她,已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病弱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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