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他把她护进怀里那夜,雪停了
雪还在下,却已不似先前那般狂躁。
应竹君立于左贤王尸身之前,手中紧攥着那封泛黄的信纸,指尖血滴落,“虞承”二字被晕染开来,像一道无声的控诉。
寒风灌入衣袍缝隙,刺骨如刀,可她浑然未觉——心口那一片灼烧感远比风雪更烈。
七皇子没死。
他不仅活着,还亲手点燃了这场燎原之火,将边关战事、朝堂权争、甚至她自己的重生,都纳入他布了十数年的局中。
她不是震惊,而是冷笑。
笑自己前世竟以为真情能换真心,笑这天下最毒的从来不是刀剑,是人心。
“柳元景。”她声音低哑,却清晰如刃。
文臣疾步上前,眉间凝霜未化,眼中尚有未散的惊悸。
方才那一幕太过骇人——左贤王临死前的嘶吼、那幅寒潭弃婴图、还有那封来自“已死之人”的绝笔信,皆如利锥扎进他的史官之魂。
“即刻誊抄此信副本三份。”她将信递出,指尖微颤,却不容置疑,“第一份,藏入玲珑心窍【书海阁】,以禁制封存,留待后证;第二份,交由暗五亲率四名精锐暗龙卫,走密道绕行京郊接应点,不得经官驿,不得露行踪;第三份,令魏骁带十二死士押送至三十里外烽燧台,埋于地窖铁匣之中,设机关三重,只待我亲自开启。”
柳元景执笔的手顿了顿:“若……朝廷截获奏报?”
“那就别让他们看见奏报。”她眸光冷冽,扫过满地黑衣尸首,“明面上的折子照常拟,就说左贤王死于乱军,首级悬城示众,战事已平。真正的消息,必须用他们想不到的方式活着抵达京城。”
她不能再走明路。
柳元景低头记下,笔锋沉稳,却掩不住手心冷汗。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已不再只是为国征战的将士,而是行走于生死边缘的谋逆者——不,或许该说,是唯一清醒的逆命之人。
远处,封意羡正低声下令。
全军暂不归营,就地清点伤亡,焚毁敌尸以防疫病蔓延。
火堆次第燃起,青烟混着焦臭升腾,在雪夜里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他站在风中,玄甲覆霜,眸色深不见底。
待诸事安排妥当,他悄然召来暗五。
“信上写了什么?”他问得极轻。
暗五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更低:“七皇子未死,且已在布局‘钟阵’,意图在第三声钟响时夺宫。另有一事……属下在其贴身革囊中发现半枚玉扣,纹样与三年前北境失踪的东宫密使所佩一致。”
封意羡瞳孔骤缩。
三年前,他奉旨查案,深入北境,全队覆没。
唯有他与暗五残命归来。
而那批随行的东宫密使,据报早已死于流寇之手——如今看来,竟是被刻意抹去的活口。
他立即下令:“调两队暗龙卫,改道潜入南线驿站,彻查近十日是否有持东宫印鉴的密使出入。若有痕迹,格杀勿论,取信而返。”
说完,他披氅独行,绕至祖祠后崖。
积雪厚重,寻常人难以察觉异样。
可他的眼,是猎鹰的眼。
几步之后,他停住——雪面有拖拽痕迹,极细,却被他捕捉。
痕迹断续延伸,似有人负重而逃,又刻意遮掩。
他顺着追迹三里,直至冰裂沟底。
那里,半截断裂的箭镞被掩在浮雪之下,锈迹斑斑,却仍可见其制式:暗龙卫专属,三年前戍北时配发,后因批次老旧全部回收停用。
可它为何出现在此处?
封意羡拾起箭镞,指腹抚过铭文,眸光渐冷。
这不是战场遗物。
这是信号。
有人,用早已淘汰的老兵器,留下只有他知道的线索——是求救?
还是警告?
与此同时,应竹君已盘坐于祖祠偏殿蒲团之上,闭目入定。
玲珑心窍开启,眼前景象骤变。
星河倒悬,天轨轮转,她置身于【观星台】中央。
四壁浮刻万星图谱,脚下地砖隐现命格流转。
她取出左贤王耳后那颗朱砂痣所化的血符,置于阵心。
时间流速百倍,外界一息,此间已过片刻。
她开始推演。
第一次,命格猩红如血,自北狄军帐而出,直贯京城太庙方位,途中并无异象。
第二次,她在推演中加入“虞承”之名,命格路径微偏,竟与太子府气运交汇,生出阴煞缠绕。
第三次,她注入一丝自身心血,再度重启——这一次,命格轨迹清晰如绘,途中竟又掠过礼部侍郎府,阴煞更盛,似有共谋之相。
第四次、第五次……她连续推演七次,每一次都耗损心神如燃灯油尽。
终于,在第七次推演中,她看清了那条命格的尽头——它不止连向太庙,更隐隐缠绕帝陵龙脉,仿佛欲借宗庙之力,唤醒某种早已沉寂的东西。
而最令人惊骇的是,那猩红命格边缘,竟缠绕着一丝极淡的紫金龙气——非帝王所有,不属正统,却似残魂寄生,依附于血脉怨念之上,缓缓滋长。
那是……死而不灭的执念。
是七皇子的恨,是左贤王的痛,更是那段被掩盖的私情与罪孽所凝聚的怨气。
她猛然睁眼,口中溢出一抹鲜血,洒落在身前玉阶之上。
心窍晶石嗡鸣震颤,似不堪重负,又似预警将至。
刹那间,外界十里之内风吹草动、雪落几许、马蹄几声,皆如掌上观纹,纤毫毕现。
她知道了。
七皇子不只是要夺位。
他要借钟阵唤醒旧日因果,以血祭重铸龙脉,让一个“不该存在”的身份,强行登临九五!
可就在此时——
魏骁匆匆踏入祖祠,铠甲未卸,眉宇间却带着一丝异样。
“主帅。”他声音低沉,却透着不解,“敌营残部已开始撤退,路线……不对。”
应竹君抬眸。
“他们未走北谷隘道,反而沿东线荒原南移。沿途粮草辎重未焚,井水未投毒,且每十里设一空帐,帐中燃火,木柴齐整,似……似在引路。”
她缓缓起身,素袍垂地,血迹斑斑。
目光穿过祖祠破窗,望向远方雪原。
风雪渐歇。
天边,一线幽光隐现。
而在那幽光尽头,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正悄然铺展,通向某个未知的深渊。
风雪未息,却似被某种无形之力骤然按下了节奏。
天地间只剩下那一声短哨的余音,在空旷雪原上回荡三响,如鬼泣,如蛇嘶——是暗龙卫遇袭的警讯。
封意羡瞳孔一缩,手中剑势未落,已转身将应竹君裹入大氅。
她轻得像一片雪,体温却几近冰点,唇色泛青,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方才那一番推演耗尽心血,玲珑心窍虽赋予她窥天之能,却也以命格为引、以精魄为薪,每一次开启,都是在与死神博弈。
“你总是这样。”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如砺石摩擦,“把自己燃尽,也要照亮别人要走的路。”
话音落下,他背起她冲出猎户屋。
寒风如刀割面,积雪深可没膝,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锋之上。
身后破败木门被狂风吹倒,火堆熄灭,最后一丝暖意消散于风中。
刚行不过十步,箭雨自雾中破幕而来。
铮——!
封意羡拔剑旋身,剑光划出半弧银轮,挡下三支劲矢。
第四支擦过臂甲,带出血痕;第五支直取咽喉,他侧首避让,仍被划破颈侧,血珠滚落雪地,瞬息凝成红梅。
第六支、第七支……连绵不绝,如蝗群扑袭。
他心中一凛:这不是寻常伏兵,而是早有埋伏、专为截杀而来。
箭矢角度刁钻,出手之人精通地形与风向,显然是冲着“猎户屋”这个唯一避风点来的。
而最致命的一箭,悄无声息,从高坡林影间射出——直取面门。
电光石火之间,怀中人忽然睁眼。
那双原本沉寂如死水的眼眸,竟泛起一层极淡的银光,仿佛星河流转,映照出命运轨迹的刻度。
她气息微弱,却清晰吐出一句:“左三尺,仰角十七。”
封意羡没有犹豫,本能偏首。
箭矢擦颊而过,带下几缕黑发,飘散于风雪之中。
两人对视刹那,时间仿佛凝滞。
她的目光清明如镜,映着他染血的侧脸;他的眼神震颤如潮,映着她眉心一点朱砂般的血痕。
那一瞬,无需言语——他是她的盾,她是他的眼,生死一线,心意相通。
风雪,骤歇。
月破云而出,清辉洒落,雪原如铺碎银,万物皆静。
远处林间伏兵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震慑,箭雨戛然而止。
封意羡低头看她,见她眼中银光渐褪,意识再度涣散,唯有唇角微微动了动,似想说什么,终究未能出口。
他将她更紧地裹入怀中,低声道:“别说话……我带你回去。”
脚下积雪吱呀作响,他一步步踏出伏击圈,身影在月下拉得很长。
肩头箭伤渗血,顺着铠甲缝隙滴落,在雪地上画出一道断续红线,宛如命运之线被强行续接。
七皇子未死,影虎卫现世,御林军制式兵器出现在敌营撤退路线之上——这意味着京城已有变故,宫闱之中早已腐烂至根。
而那个藏于幕后的“白衣先生”,既能调度重甲千人、布下断龙峡杀局,又能精准掌握边军动向,其权柄之深,恐怕已渗透六部机枢。
更可怕的是,他们现在面对的,已非一场战事,而是一场精心编织十余年的因果逆局。
钟阵将鸣,龙脉欲醒,七皇子要借死人之怨、活人之血,强行篡改天命。
而应竹君,正是那枚唯一能斩断命轨的棋子。
他脚步不停,穿过荒原,越过冰沟,终于望见远处营地隐约灯火。
魏骁已率残部收缩防线,依令未追,只在主营四周设下三重鹿角、八处烽哨,严阵以待。
见主帅归来,魏骁疾步迎上,铠甲染血,神情肃然:“韩十三已完成佯攻,敌右翼调动频繁,确系中军主力接应。属下已按您先前部署,封锁所有通往断龙峡的小道,并派斥候沿东线布雷设陷。”
封意羡点头,将应竹君交予随军医官:“立刻送入主营帐,不得任何人打扰。若有人问起,就说她重伤昏迷,需静养三日。”
医官接过,却发现她锁骨下方玉佩烙印仍在渗血,触之冰冷,竟似与皮肉融为一体。
正欲施针,却被封意羡抬手制止。
“不必治。”他声音冷得像铁,“这是她自己选的代价。”
帐内烛火摇曳,映着他半边染血的脸。
他站在帘外,久久未入,只听着帐中那微弱却执拗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她在推演,在计算,在翻阅玲珑心窍中那些尘封的典籍与星图,在寻找那个能逆转乾坤的破局之眼。
他也知道,她瞒着他许多事——关于玉佩的真正来历,关于母亲临终前的遗言,关于那一夜她在观星台看到的未来碎片:紫金龙气缠绕帝陵,钟声三响,百官跪拜,而登基者,背影竟与七皇子有七分相似,却又……不是他。
可他什么都没问。
因为他早已决定,无论她走向何方,他都将是她身后的影,是她落子时的最后一道屏障。
风雪彻底停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光初露。
而在那片尚未融化的雪地下,一枚被遗落的玉扣静静埋藏,纹样斑驳,依稀可见东宫旧印。
不远处,一根锈迹斑斑的箭镞斜插冻土,铭文模糊,唯有一行小字尚可辨认:
【永宁三年·暗龙卫戍北批次·编号柒拾叁】。
一切线索,正在悄然拼合。
而真正的风暴,还未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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