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她写遗书那天,笔尖滴着血
距离第三声钟响,仅剩两日。
朝廷的回京诏书依旧杳无音讯,仿佛被无形之手死死按在紫宸殿深处。
风雪如刀,割裂着边关沉寂的夜,也割裂着军心最后一丝安稳。
应竹君立于主营高台,素色大氅裹着清瘦身形,指节泛白地摩挲着颈间那枚温润玉佩——玲珑心窍的封印微微震颤,似有低语自其中传出,又似只是她心头翻涌的杀意在共鸣。
等她撑不住,等她病发,等她在这风雪连营中倒下,再由不得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她偏不倒。
“柳元景。”她轻唤,声音不高,却穿透呼啸寒风。
文臣疾步而来,眉宇凝霜,眼神却清明如镜。
“明日晨起,放出消息。”她转身,眸光冷冽如刃,“主帅近日强启玲珑心窍,遭玉佩反噬,心脉受损,神志渐溃,恐难再理军务。”
柳元景一怔,脱口而出:“这……岂非动摇军心?”
“军心不会乱。”她唇角微扬,笑意却无半分温度,“真正乱的,是那些藏在暗处、等着扑食的豺狼。”
她要的不是威慑,而是诱敌。
当猎物看似濒死,猎人才会放下戒备,暴露出最真实的獠牙。
翌日清晨,消息如风雪席卷全营。
将士们窃窃私语,神色惶然。
小满默默走入祖祠,点起三炷安魂香,跪坐蒲团之上,双手合十,眼底浮起一层朦胧水光。
她虽不能言,却最懂应竹君的心——那一缕青烟袅袅升起,不只是祈福,更是祭奠一场即将到来的“死亡”。
魏骁闯入主帐时,脸上写满不解与焦灼:“您为何自损威望?如今军中已有流言,说您命不久矣!若士气崩塌,敌军趁势压境——”
“那就让他们压。”她打断他,指尖轻敲案上地图,目光落在北狄大营方位,“我活着,他们是铜墙铁壁;我‘将死’,他们才敢长驱直入。”
她抬眸看他,眼中没有病弱,只有深渊般的算计:“我要的,从来不是守住这一营之地,而是揪出那只藏在龙椅背后的鬼。”
魏骁喉头一哽,终是低头退下。
而就在消息传开不过半个时辰,一名身披兽皮的北狄细作借运粮车潜入营地,在水源处洒下暗褐色粉末后欲悄然撤离。
可他刚跃上马背,一道黑影便从雪中暴起,如鬼魅般扣住其腕,反手卸骨擒拿,将其狠狠掼入雪堆。
是暗五。
他曾是暗龙卫元老,十年前随封意羡深入北境查案,全队覆没,唯他残命归来。
这些年,他一直在查一个人——那个不该存在、却掌控北狄兵权的左贤王。
此刻,他拎着细作踏入刑帐,手段狠厉却不致死。
三个时辰后,那人浑身浴血,颤抖着吐出真相:
“左贤王……并非狄人血脉。他是七皇子与北狄公主所生之子,幼时被弃于边关雪地,由牧民拾养。此番兴兵南下,只为逼陛下相认。若天子不肯亲迎,他便焚尽山河,也要让大虞记住这个被遗忘的儿子。”
帐内死寂。
火盆噼啪炸响,映得应竹君脸色忽明忽暗。
七皇子……
那个前世被她倾尽所有扶持登基,最终却赐她一杯毒酒、灭她满门的人。
亲情?
她闭了闭眼,心底冷笑如冰锥刺骨。
那是我用命换来的笑话。
她缓缓起身,走向案前,提笔蘸墨。
笔尖触纸刹那,竟渗出血珠,染红宣纸一角。
她写遗书那天,笔尖滴着血。
字字如刻,句句如判:
详述边关战况,静魂散流向,太子余党名录,朝中奸佞勾结北狄铁证……甚至包括玲珑心窍的存在与风险,皆一一列明。
最后落款,却是“应行之绝笔”。
密封之后,她将信函交至封意羡手中。
“若我‘死’。”她望着他,声音平静得近乎残忍,“此书必须七日内送达御前,一字不可删改。”
封意羡盯着她,眸色深沉如渊。
他未问真假,未劝阻拦,只将信函贴身收好,低声道:“那你,一定要活着让我亲手交还给你。”
她未答,只轻轻点头。
当夜,她命白砚放出最后一道风声:
今夜子时,主帅将于祖祠举行续命仪式,以玉佩引气入井,若成,则可延命三月;若败,则魂散当场。
消息传出不过片刻,敌营方向忽有异动——三骑快马奔出,向南疾驰,似要连夜报信。
她站在高台,遥望那三骑消失在风雪尽头,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你们来了。
那就,别走了。
是夜,风雪交加。
祖祠内外布满伏兵,火把隐匿于檐下阴影,刀锋藏于积雪之下。
小满跪坐井边,双手按符,指尖微颤。
应竹君披素袍立于井台,手中玉佩泛起微光,如同将熄未熄的星火。
三更刚过——是夜,风雪交加。
祖祠内外,寒气如刃,割裂着每一寸裸露的肌肤。
火把被刻意藏于檐下暗处,只余微光在积雪上投下斑驳影迹,宛如蛰伏的鬼魅之眼。
小满跪坐井边,双手紧按符纸,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唇瓣微微颤抖——她不能言,却感知最深。
这一夜,不只是仪式,是生死局的终章,也是宿命回响的起点。
应竹君立于井台之上,素袍猎猎,如孤魂临世。
颈间玉佩泛起幽微青光,与漫天风雪交映成辉,仿佛真有灵气自仙府“玲珑心窍”中缓缓溢出,汇入枯井深处。
她的呼吸极轻,似随时会散去,可眼底却燃着冷焰,一寸不熄。
三更刚过——
雪幕骤裂!
数十黑衣人破风而来,踏雪无痕,刀光未现,杀意已至。
为首者身形高大,披玄色狐裘,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一双眸子却盛满癫狂与悲恸。
他双膝几乎触地,在踏入祖祠门槛那一瞬,竟仰头嘶吼,声裂长空:
“我只是想让他看看我!看看他的儿子!”
风雪为之一滞。
那人耳后一点朱砂痣,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下猩红如血,像一道烙进骨肉的耻印。
应竹君静静望着他,目光穿透风雪,落在那张与记忆中七皇子年轻时几乎重合的脸上。
左贤王……原来真是他。
她没有动,只轻轻抬手,袖中暗令滑落掌心。
刹那间,四野弓弦齐震!
万箭如雨,自高台、屋脊、雪堆之下暴起,密不透风地罩向来敌。
黑衣人尚未反应,便已被钉死在雪地之中,哀嚎未起,尸身已覆寒霜。
唯有左贤王,被封意羡亲自出手制住——一掌拍向其背心要穴,经脉寸断,再难动弹。
他重重摔跪于地,口中呕出黑血,却仍挣扎抬头,死死盯着应竹君:“你……你也曾为他赴汤蹈火,为何今日要毁我?!”
应竹君缓步走下井台,脚步轻得像一片雪落下。
她在距他三步之处停住,从袖中取出一幅卷轴,徐徐展开。
画中,寒潭如墨,冰棱垂挂如獠牙。
一名锦袍少年正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推入水中,动作决绝,毫无迟疑。
那婴儿的小手伸出水面,似在抓最后一丝生望。
画面一角,标注日期——永昭十二年冬月廿七。
正是她前世第一次替七皇子伪造诏书、助其夺嫡的前夜。
“你想让他看的,不是你的脸。”她声音很轻,却字字穿心,“是你被亲父亲手推入寒潭的那一幕。你想让他知道,他曾如何抛弃一个血脉至亲,只为掩盖一段私情,保住一个‘贤名’。”
左贤王瞳孔骤缩,浑身剧烈颤抖,眼中泪水混着血水滚落:“不可能……那晚……那晚是个意外……”
“不是意外。”她冷笑,“是他算准了风雪掩迹,算准了无人敢追查皇子行踪。你以为你是棋子?不,你连棋子都不配做——你是必须被抹去的污点。”
她收起画卷,冷冷俯视着他:“你说你要逼他相认?那你可知,若他真肯认你,又何必兴兵百万,屠戮边民?你不过是他执棋的手,是他用来搅乱朝局、铲除异己的刀。而今刀钝了,他便会弃你如敝履。”
左贤王猛然抬头,眼中疯狂渐褪,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荒凉。
“所以……我不是儿子。”他喃喃,声音破碎如风中残烛,“我只是……一枚弃子。”
话音落尽,他喉头一甜,鲜血喷涌而出,身躯缓缓倾倒,终归沉寂于雪中。
风雪再度呼啸,仿佛天地也在哀鸣。
应竹君闭了闭眼,转身走向尸体。
暗五已上前搜查,在其贴身革囊中翻出一块褪色襁褓碎片,边缘绣着两个细密小字——虞承。
那是大虞皇室嫡系子孙的名字序列。
先帝曾下诏,凡宗室正统,皆以“虞承”为名首,以彰正统血脉。
这孩子,本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子之子。
可更令人震骇的,是包裹在襁褓中的那封信。
信纸泛黄,墨迹却新,犹带湿润,仿佛刚刚写就:
“儿既已启钟阵,父当知我未死。三响之后,凤阙无人可挡。待钟声断,龙椅空,儿将以血洗旧账,以火铸新朝。”
——七皇子 绝笔
应竹君指尖一颤,信纸几乎脱手。
七皇子……没死?
前世她亲眼看着他在登基大典后中毒暴毙,百官哀恸,宫门挂素。
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假死局。
他早已蛰伏多年,借北狄之兵、借左贤王之恨、借天下动荡之势,布下这盘横跨十数年的死局。
而她,曾是他最锋利的刀;如今,却成了他必须斩断的过往。
她站在雪中,久久未语。
指尖渗出血珠,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一圈暗红,恰与冷宫最后那滴泪重叠。
那一刻,前世的记忆如潮水倒灌——
囚于冷宫,毒酒入喉,家族血染宫墙,父亲临刑前回望她的眼神……
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她的爱,她的忠,她的牺牲,都不过是他人登顶路上的一捧灰烬。
寒风拂面,她终于笑了。
笑得凄厉,也笑得清醒。
“好啊……”她低声呢喃,声音融进风雪,却带着焚尽山河的决意,“这一次,我不送你下地狱——我要你活着,看我如何把你亲手建起的王朝,一块砖、一块瓦,碾成齑粉。”
她将信紧紧攥入掌心,转身下令:“清点战果,封锁消息。左贤王‘战死’的消息即刻传回朝廷,由柳元景拟奏折,称其死于乱军之中,首级悬于城门示众。”
“是。”魏骁抱拳领命,眼中敬畏交织。
她又看向封意羡:“你的人,能查到钟阵源头吗?”
封意羡眸色深沉,颔首:“已在排查京城地下密道。第二声钟响方才荡开,说明他还活着,且正在逼近最终一步。”
应竹君望向京城方向,风雪茫茫,唯有一线幽光隐现天际。
而就在这一刻——
远方,悠悠传来第二声钟响。
铜音沉重,穿云裂雾,仿佛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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