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暗夜流萤与荆棘王座
曼谷的夜空，被“暹罗天使”医院骤然升起的黑色烟柱撕开了一道伤口。警报声虽已熄灭，但那种无形的、尖锐的恐慌，正随着晚风在城市的高楼间流窜。医院内部，电力系统瘫痪，主应急照明似乎也在之前的爆炸中受损，只有零星的、电量堪忧的安全出口指示牌，在弥漫着灰尘和硝烟气味的走廊里，投下惨淡的、断断续续的幽绿光芒，如同墓地的鬼火。
苏晚的左脚踝每一次触地，都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从踝骨缝隙中刺出。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混合着灰尘，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泥泞的痕迹。肺部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但她的右手，却像焊死一般，紧紧攥着那个微小的、储存着“心跳密钥”的信号存储模块。这是用近乎赌命的方式换来的希望，是她从索菲亚那张精心编织的巨网上，强行扯下的一根金线。
“这边！跟紧！”“夜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低沉而冷静，像黑暗中的导航灯。她的身影在幽绿的光晕和浓重的阴影间快速穿梭，动作轻盈得如同真正的夜行鸟类，手中的枪口始终警惕地指向可能出现威胁的方向。刚才在病房内电光石火的搏杀、精准的射击、以及此刻在复杂环境下的高效引导，无不彰显着她作为“磐石”行动组外勤尖兵的顶尖素养。
这就是中国的力量， 苏晚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些许身体的冰冷。不是张扬的，却如磐石般坚定；不是霸道的，却能在绝境中劈开生路。与她之前在柬埔寨遭遇的那些如同野兽般混乱凶残的打手，以及索菲亚手下那些看似专业实则冷酷无情的“公司职员”截然不同。这种力量，带着一种沉静的责任感和无与伦比的专业性。
两人沿着备用安全通道向下疾行。脚步声在封闭的楼梯间里被放大，回荡着空旷而急促的节奏。楼上隐约传来交火的枪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显然那神秘的第三方势力正在顽强地牵制着医院的安保。
“蜘蛛，我们出来了，正在B区备用楼梯下行。外部情况？”“夜莺”对着微型耳麦低声呼叫，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
短暂的电流嘶嘶声后，“蜘蛛”的声音传来，带着压抑的兴奋和紧张：“收到！干得漂亮！妈的，刚才那爆炸吓死我了！是医院地下二层的变电室被精准爆破了！绝对是高手干的！现在整个片区大范围停电，交通灯都灭了，乱成一锅粥！老大已经接应车队启动，正在规划备用路线！你们下到G层（地面层），从西南角那个废弃的物流通道出来，那里监控最少，而且靠近我们预设的接应点B！”
“明白。苏晚受伤，速度受影响。”
“坚持住！‘百晓生’正在尝试恢复部分区域的监控，给你们提供视野支持……等等！不对劲！”“蜘蛛”的声音陡然一变，“有几个热源信号正从你们下方快速接近！不是我们的人！速度很快！”
“夜莺”瞬间停下脚步，将苏晚护在身后，枪口指向下方的楼梯拐角，眼神锐利如刀。
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从下方传来，伴随着金属刮擦墙壁的刺耳声音。很快，三个穿着医院维修工制服、但体型彪悍、眼神凶戾的男人出现在视野中。他们手里拿着的不是工具，而是加装了消音器的紧凑型冲锋枪！
“发现目标！格杀勿论！”为首一人看到“夜莺”和苏晚，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没有丝毫犹豫，抬枪就射！
“噗噗噗！”沉闷的枪声在楼梯间爆响！
“夜莺”在对方抬枪的瞬间，就已经猛地将苏晚向侧后方一推，自己也借力向后翻滚！
子弹打在她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的水泥台阶和金属扶手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碎屑！
“走！向上！”“夜莺”厉喝一声，一边凭借楼梯扶手的掩护，用精准的点射还击，压制对方的火力。
“砰！砰！”一名冒进的枪手肩膀中弹，惨叫着滚下楼梯。
但另外两人显然经验更丰富，利用楼梯的角度，交叉火力封锁了“夜莺”的射击线路，并稳步向上逼近。
苏晚忍着脚痛，拼命向上爬了几级台阶，躲到一个相对安全的拐角。她的心沉了下去。向上走，意味着离接应点越来越远，而且迟早会被堵死在某个楼层。
“夜莺”的子弹不多了。对方的火力却异常凶猛。
就在这时，苏晚的目光扫过楼梯间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标注着“M-E 07”（医疗废弃物 07）的金属门。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锁孔甚至有些锈迹。
一个念头闪过——医疗废弃物通道！这些通道往往为了快速处理污物，设计得比较隐蔽，且通常有独立的、不依赖主电网的简易照明或直接通往楼外处理区！
“夜莺姐！那扇门！”苏晚急促地喊道，指向那扇金属门。
“夜莺”瞬间会意，一边继续开枪压制，一边快速移动到门边，尝试拧动门把手——纹丝不动！锁死了！
“后退！”“夜莺”低喝一声，调整枪口，对准门锁的位置！
“砰！”
一声枪响，门锁处火星四溅，但门只是震动了一下，并未弹开！这门的质量出乎意料的坚固！
下方的枪手听到动静，意识到她们的意图，攻击更加疯狂！
“蜘蛛！我们需要打开G层西南废弃物流通道附近，编号M-E 07的医疗废弃物通道门！立刻！”“夜莺”对着耳麦急呼。
“M-E 07……找到了！权限很高！妈的，索菲亚肯定修改过基础设施的权限！强行破解需要时间！”“蜘蛛”的声音带着焦躁。
时间！她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苏晚看着那扇坚固的门，又看了看下方不断逼近的枪手，以及“夜莺”那越来越少的弹药……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死在这个充满消毒水和血腥味的楼梯间？
不！
她猛地想起“蜘蛛”曾经吹嘘过，他给所有行动队员的装备，包括通讯器，都内置了一个“小彩蛋”——一个超小型的、威力仅限于破坏简单机械锁的一次性定向微型爆裂装置，本来是用于极端情况下破窗或者破坏简单门锁的，因为威力太小，实用性一直被大家吐槽。
“夜莺姐！通讯器！左下角那个隐蔽凹槽！用力按下去，贴在门锁上！”苏晚几乎是吼出来的。
“夜莺”一愣，但出于对苏晚的信任，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摘下耳后的微型通讯器，按照苏晚的指示，找到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凹槽，用力一按！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通讯器侧面弹出一个米粒大小、闪烁着危险红光的金属凸起。
“夜莺”迅速将其按在刚才射击过的门锁损坏处！
“三秒延时！退！”“夜莺”拉着苏晚迅速退到楼梯上方拐角，俯身躲避。
“噗——！”
一声并不响亮、如同开香槟瓶塞般的闷响传来。
只见那扇坚固的金属门锁位置，冒起一股青烟，锁芯结构明显被从内部炸得扭曲变形！
“夜莺”上前一脚猛踹！
“哐当！”门应声而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液、药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冷风从门后涌出！
门后，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仅容一人通过的金属滑道，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跳！”“夜莺”当机立断。
苏晚看着那漆黑的、未知的深渊，咬了咬牙，没有任何犹豫，率先坐进滑道，双手一松，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夜莺”紧随其后，在跳下去之前，不忘将一颗进攻型手雷的拉环扯掉，延时两秒，精准地抛向了下方正在冲上来的枪手！
“轰！”
巨大的爆炸声在楼梯间回荡，火光短暂地照亮了扭曲的扶手和飞溅的碎片。
而“夜莺”和苏晚，已经沿着冰冷的金属滑道，向着医院地底更深处的未知领域，高速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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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曼谷市中心，那间可以俯瞰湄南河的顶层公寓内。
索菲亚面前的巨大监控屏幕，已经超过三分之二变成了雪花或者漆黑一片。只有少数几个依靠独立电源的隐藏摄像头，还在断断续续地传回模糊不清的画面。
她依旧端着那杯红酒，但手指的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表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眼镜王蛇准备发动攻击前的沉静。房间里气压低得吓人，几名手下大气都不敢出。
“变电室爆炸……第三方武装介入……备用通道被突破……”她轻声细语，仿佛在念诵一首死亡诗篇，“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放下酒杯，走到控制台前，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了一个被层层加密的通讯界面。
“启动‘荆棘鸟’协议。”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授权代码：Sigma - 9 - 0 - 0 - 7。目标：所有脱离‘暹罗天使’医院的可疑信号，优先级：捕获或毁灭。授权使用……‘鬣狗’。”
通讯界面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的电子音：“‘荆棘鸟’协议确认。‘鬣狗’已释放。索菲亚女士，提醒您，该单位行为模式具有高度自主性和不可控性，后果自负。”
“我知道。”索菲亚冷冷地切断通讯。
她重新拿起酒杯，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因为大面积停电而陷入半瘫痪状态、车灯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的街道，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熟悉而危险的弧度。
“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吗？小老鼠们……”她抿了一口酒，猩红的液体沾染在她的唇上，如同鲜血。
“游戏，现在才进入真正的高潮。让我看看，是你们的‘磐石’更硬，还是我的‘荆棘’更利。”
她轻轻按动遥控器，房间内响起低沉而肃杀的古典交响乐——圣桑的《骷髅之舞》。在音乐的伴奏下，她如同一位坐在荆棘王座上的女王，欣赏着由她亲手导演的、愈发混乱和血腥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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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和“夜莺”在黑暗中高速滑行了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
滑道的尽头并非直接落地，而是一个巨大的、用来缓冲的金属网状收纳筐，里面堆积着一些柔软的废弃包装材料。两人先后重重地跌入筐中，虽然被缓冲物接住，但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苏晚眼前一黑，脚踝处的剧痛几乎让她晕厥。
“夜莺”率先挣扎着爬起来，警惕地观察四周。
这里似乎是医院地下的某个废弃物临时堆放点，空间巨大，堆满了各种等待处理的医疗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气味。远处有昏暗的、依靠应急电池供电的灯光闪烁，隐约能听到发电机工作的轰鸣声。
“我们好像到了地下处理区。”“夜莺”低声道，将苏晚从筐里扶出来，“能走吗？”
苏晚试了试左脚，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有点……困难。”
“夜莺”眉头紧锁，蹲下身快速检查了一下苏晚的脚踝，肿胀得更厉害了。“必须尽快处理。蜘蛛，我们到了地下废弃物处理区，苏晚脚伤加重，需要最短路径到达G层西南出口！”
“收到！正在定位你们……靠！你们怎么滑到那个鬼地方去了！那是核心处理区，监控虽然少，但出口更少！而且……等等！有几个信号正在快速接近你们的位置！从……从垃圾压缩通道那边过来的！速度非常快！不像正常人！”“蜘蛛”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不像正常人？”夜莺”心中一凛。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金属刮擦水泥地面的声音，从堆积如山的垃圾山后方传来，伴随着一种低沉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一个佝偻、瘦削、但动作极其迅捷的黑影，如同蜥蜴般从一堆废弃的医疗器械后面爬了出来！它（或许是他）穿着沾满污秽的、破损的医院工服，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上面布满了诡异的淤青和缝合痕迹。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睛——完全没有眼白，一片浑浊的漆黑，嘴里滴落着粘稠的唾液，发出“嗬嗬”的怪响。
他歪着头，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看”向了苏晚和“夜莺”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狰狞的弧度。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蜘蛛”在通讯器里失声叫道。
“‘怪物’……”苏晚喃喃道，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她想起了在索菲亚的“阳光康复中心”里听到的那些模糊传闻，关于一些被用于“特殊用途”的、经过“改造”的“报废品”……
索菲亚的“荆棘”，竟然是这样的怪物！
“夜莺”毫不犹豫，举枪便射！
“砰！砰！”
子弹精准地命中“鬣狗”的胸口和肩膀，爆出两朵血花。但那怪物只是身体晃了晃，发出一声被激怒的嘶吼，速度丝毫不减，四肢着地，如同猎犬般猛扑过来！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完全超出了常人的范畴！
“没用？！打要害！”“夜莺”一边冷静地继续射击，一边拉着苏晚向后急退。
子弹射向它的头颅和心脏，虽然再次命中，延缓了它的速度，但似乎依旧无法造成致命伤！这怪物的生命力顽强得可怕！
“吼！”“鬣狗”发出一声咆哮，猛地抓起地上一根废弃的铁质输液杆，如同标枪般朝着“夜莺”投掷过来！
“夜莺”侧身惊险躲过，铁杆深深插进她身后的一个塑料垃圾桶，发出沉闷的响声。
而就在这时，另外两个同样形态的“鬣狗”，也从不同的方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废弃物堆的顶端，用那双漆黑的“眼睛”，锁定了下方的猎物。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楼上的人很可能也在下来），身陷地下迷宫，面对非人的怪物，苏晚脚伤严重……
局势，似乎比在病房里时，更加绝望了。
“夜莺”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她迅速更换了最后一个弹匣，将苏晚推向一个由几个大型金属垃圾箱构成的、相对坚固的掩体后面。
“躲好！无论如何，不要出来！”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打算独自面对这三个怪物，为苏晚争取最后的时间。
苏晚看着“夜莺”那决然的背影，看着那三个缓缓逼近的、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清道夫”，看着手中那枚依旧微热的存储模块……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承载着太多的希望和牺牲！
她的目光疯狂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医疗废弃物……压缩通道……发电机……易燃物……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同归于尽的计划，在她脑中迅速成型！
“夜莺姐！”苏晚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却异常清晰，“帮我争取十秒钟！然后，向我靠拢！我们有……‘大烟花’要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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