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龙椅上的傀儡
奉天殿的汉白玉台阶，被鲜血清洗过一遍之后，又铺上了崭新的红毯。
熏香的气味，浓郁得有些刺鼻，似乎是想竭力掩盖那依旧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
吴三桂感觉自己身上的龙袍，重若千斤，每时每刻都在将他朝那张冰冷的龙椅深处按去。
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台阶之下，那些曾经同朝为官，如今却用一种混杂着恐惧，鄙夷与怜悯的复杂眼神看着他的文武百官。
他更不敢去想，那个真正主宰着这座皇城，主宰着整个江南，甚至主宰着他自己生死的男人，此刻正在何处。
他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木偶，一具穿着龙袍的尸体，等待着那只看不见的手，拨动他命运的丝线。
“吉时已到，百官朝贺。”
随着殿前太监一声尖锐的唱喏，山呼万岁之声，稀稀拉拉地响了起来。
那些侥幸从栖霞山的屠杀中活下来，又在午门外跪了整整一夜的江南士族代表们，此刻正站在百官的最前列，用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引领着这场荒唐的朝拜。
他们的家族，得以保全。
他们的人，也代替了那些被清洗的前朝旧臣，一夜之间，便登上了这座大夏朝的权力中枢。
可他们没有半分的喜悦，因为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头上的乌纱帽，是用同类的鲜血与头颅换来的。
而赐予他们这一切的那个男人，随时都能将这一切，连本带利地收回去。
就在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氛围之中，一道极不和谐的爽朗笑声，从殿外传了进来。
“海上鄙人，郑芝龙，恭贺新皇登基。”
伴随着这声通传，一个身材魁梧，面容黝黑，身上却穿着一套极尽奢华的织金蟒袍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排同样身材高大，气息彪悍的护卫，他们手中，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红木箱子。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下跪，只是对着龙椅上的吴三桂，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些许贺礼，不成敬意，还望陛下笑纳。”
他的话音落下，那些红木箱子便被一一打开，露出了里面那足以闪瞎人眼的，满满一箱箱的黄金，珠宝，与来自西洋的珍奇玩物。
大殿之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郑芝龙，那个掌控着大夏海上命脉，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的海上王，他居然亲自来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无礼的方式，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了新皇一个下马威。
龙椅上的吴三桂，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却连一个字都不敢说。
那些刚刚投诚的江南士族们，则是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有看到这足以被载入史册的，公然藐视皇权的一幕。
只有郑芝龙，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环视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看着那些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他承认那个叫张顺的男人，确实是个狠角色。
可在他看来那终究只是一个只懂得用蛮力杀戮的莽夫。
而统治天下靠的从来都不是杀戮。
靠的是秩序是规矩是让所有人都离不开你的手段。
他郑家掌控着江南的米粮漕运，掌控着大夏的海外贸易这才是真正的规矩。
那个男人杀了江南士族，只会让江南陷入混乱。
到时候他还需要依靠自己郑家的力量，来稳定局面来获取财源。
这就是他今天敢于如此行事的底气所在。
他要让那个藏在幕后的新主宰者明白，海上的王与陆地上的王应该平起平坐。
“你就是郑芝龙？”
一个平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大殿的入口处响了起来。
郑芝龙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转过身，便看到了那个让他这几日来，寝食难安的男人。
张顺就那么随意地走了进来，身上甚至还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色长衫，仿佛只是一个误入了皇家禁地的寻常书生。
可随着他的出现，整个奉天殿的光线，似乎都为之一暗。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沉重如山岳般的压力，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些原本还站着的百官，腿一软，再次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这一次，他们的身体，抖得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厉害。
郑芝龙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地眯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身上，没有任何习武之人的气息，可偏偏就是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却给了他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惊涛骇浪时，还要恐怖一万倍的压迫感。
“本王听说，你自称海上王？”
张顺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百官，也没有去看那个坐在龙椅上，已经快要昏厥过去的吴三桂。
他只是径直走到了郑芝龙的面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不敢，那不过是些江湖上的朋友，抬爱罢了。”
郑芝龙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沉声说道。
“哦？”
张顺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缓缓地走到了那些装满了金银珠宝的贺礼之前，随手拿起了一枚产自西洋的，镶满了钻石的怀表。
“咔嚓。”
他只是轻轻地用两根手指，那么一捏。
那块由精钢打造，工艺复杂无比的怀表，便像是泥巴一样，被他轻松地捏成了一团废铁。
郑芝龙的瞳孔，骤然收缩。
“本王，不喜欢别人送的东西。”
张顺将手中的废铁，随意地丢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因为这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本该是本王的。”
“你所谓的财源，所谓的规矩，在本王看来，都只是个笑话。”
他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郑芝龙。
“现在，本王给你一个机会。”
“跪下。”
“向本王的狗，磕头。”
他指了指龙椅上，那个已经面无人色的吴三桂。
“然后，献上你郑家所有的战船，海图，以及你这颗还算有点分量的脑袋。”
“本王，可以考虑，让你成为，本王养的第二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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