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尽头
至于顾骁后来是如何与顾司令商议的,具体过程她并不清楚,只是在她们一家返回京城前,顾司令终于松了口。
家里多了一位四十多岁、干净利落且有护理经验的女性护工,姓何。何护工每日上门,主要负责协助吴妈处理一些重活、精细活,并额外留意顾司令的日常起居和身体状况。。
吴妈对此倒是乐见其成,私下里对南知意说,“这下可好了!小何同志手脚麻利,人也细心,有她搭把手,我真是轻省多了。”
南知意揽着吴妈不再挺拔的肩膀,轻声叮嘱:“那就好。您以后可千万别再像以前那样,什么活都抢着自己干,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
吴妈拍着她的手背,连连点头:“知道,知道,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
她有些不舍,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南知意的手背。
“等你们回了京城,我这把老骨头,还真想你和小满呢…这一走,又是一年才能见上一面…”
这话勾起了南知意的感伤。
他们这个小家,与建安的顾司令确实是聚少离多,一年往往只有年节才能团聚。
而对她和顾骁而言,顾司令已是仅存的长辈。
这念头一起,便不可抑制地勾起对已故父母的思念,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地发疼。
这天晚上,顾骁回来得很晚,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南知意见他进门,微微抿起唇。
顾骁一看她这表情,立刻放软声音,“好媳妇,别生气,今天去拜访几位老首长,推脱不过,就喝了一点,真的就一点。我这就去洗洗,保证马上香喷喷的。”
他今天出门是代表顾家进行一些必要的走动,南知意向来不耐这类应酬,便没有同去。
等顾骁快速冲完澡出来,立刻将媳妇揽进怀里,低声哄着:“回来晚了,是我不好,别生气了,嗯?”
“我才没生气…我…我就是想我爸妈了。”
在顾骁面前,她无需掩饰这份脆弱。
“那我们明天就去祭拜岳父岳母,带上小满,我们全家一起去,可好?”
“好...”
南知意在他怀里点点头。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接受的是现代科学教育,清楚地知道祭拜只是一种仪式,是生者寄托哀思的方式,并不真的相信存在灵魂、鬼魂或是地府。
可此刻,那种源自血脉和记忆的深切思念,让她宁愿放下理性的认知。
顾骁感觉到媳妇情绪低落,轻轻拍着她的背,“好媳妇,别难过了……”
南知意低声喃喃:“顾骁,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难过,或者说,不全是难过……就是一种,一想到他们,心脏这里就涨涨的、酸酸涩涩的疼。”
她问出一个她平时绝不会深思的问题,“五哥,人死了之后,真的会有灵魂吗?”
南知意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她害怕自己唯物一辈子,最终死亡是一片虚无。
害怕在那无尽的黑暗与沉寂中,再也见不到此刻紧紧抱着她的这个人。
她更害怕,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而她没有灵魂,或者与顾骁错过了,那该怎么办?
顾骁被问住了。
他同样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是信仰科学的军人。
按照他过去所受的教育和固有的认知,他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否定的答案。
但在这一刻,看着妻子眼中那深切的哀伤和对失去的恐惧,他竟无法将那套理性的答案说出口。
他最终选择一个诚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他斟酌措辞,在她耳边低语,“但是自从和你结婚后,我常常会想,如果人真的有灵魂,哪怕只是在最后消散的那一瞬间,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等着你。”
“如果……如果最终证明没有,那我们就好好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在一起的每一刻。我把你牢牢刻在心里,记在骨头里,这样,就算没有下辈子,我这辈子,也已经圆满了,再也装不下别人。”
他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因为谁也给不出。
但他给出了比答案更重要的东西——无论存在与否,他的爱和陪伴,都将贯穿他们生命的始终,直至尽头。
南知意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
是啊,有没有灵魂或许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们真实地拥有着彼此。
而这份拥有,足以抵御对未知死亡的恐惧,足以抚平岁月留下的刻痕。
——
次日天上飘起小雪。
顾骁见南知意并没有说不去,默默准备好几样简单的祭品,开车载着妻儿前往城外的陵园。
车子启动,小满好奇地扒着窗户看外面飞舞的雪花,“妈妈,我们去哪里呀?”
南知意摸了摸儿子的小脸。
他还太小,之前带来祭拜外公外婆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
“我们去看看妈妈的爸爸和妈妈。”
小满逻辑清晰地发问:“爷爷是爸爸的爸爸。妈妈,你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吗?”
南知意心里一酸,面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是啊,妈妈当然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那他们住在哪里呀?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
小满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南知意望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帘,声音更轻了些,“他们……住在一个我们现在看不见的地方。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小满似懂非懂,但看着妈妈不太想多说的样子,没有再追问,转而继续看窗外的雪景。
车子在寂静的陵园外停下。
雪中的陵园更显肃穆安宁,松柏的枝叶上积了薄薄一层白。
顾骁一手提着祭品,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南知意微凉的手,小满则被南知意牵在另一侧,一家三口踏着已经开始积雪的小径,缓缓向深处走去。
来到并排的两座墓碑前,青石板上已经落了层雪沫,碑上的字迹在雪光映衬下显得格外清晰。
小满看着那两个被雪花渐渐覆盖的小土包,又抬头看看爸爸妈妈——爸爸神色肃穆,妈妈的眼圈微微发红,脸上是难过的神情。
小家伙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异常乖巧,紧紧攥着妈妈的手指,学着爸爸妈妈的样子,笨拙地跟着鞠躬行礼。
顾骁蹲下身,用袖子轻轻拂去墓碑上的积雪,将带来的点心水果一一摆好,点燃香烛。
南知意牵着小满,静静看着。
细雪落在她的发梢和肩头,她也浑然不觉,只是对着冰冷的石碑,低声唤道:“爸爸,妈妈……我和顾骁,带着小满来看你们……下雪了,你们……冷不冷……”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雪声吞没。
顾骁行了礼,站回她身侧,沉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纸钱燃烧的火焰在风雪中明明灭灭,映着一家三口的脸庞。
雪越下越大,坟茔渐渐披上素缟。
顾骁担心妻儿受寒,待祭拜仪式完成,一手紧紧拉着眼眶泛红的南知意,一手将小满抱起来,再次向墓碑深深鞠了一躬,踏着越来越厚的积雪,缓缓离开这片安眠之地。
回去的车上,小满异常安静,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小脑袋里似乎还在消化刚才看到的一切。
很久很久以后,当顾昭真正理解“死亡”的含义,他才明白,妈妈口中那个“看不见的地方”,是真的再也看不见了。
那个地方,没有具体的地址,无法用脚步抵达,只能被珍藏在心里,在每一个飘雪的日子,或是午夜梦回时,用思念去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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