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最后一击

峡谷深处，光线被两侧陡峭嶙峋的岩壁挤压得所剩无几，即便是正午时分，也显得阴森晦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硝烟味、血腥气，以及一种山雨欲来、死寂般的压迫感。碎石和弹壳在脚下发出细碎不祥的声响。

盛时庭背靠着一块冰冷潮湿的巨岩，胸膛微微起伏，额角的汗水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污混在一起，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他身上的军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土和深褐色的血渍，左臂上一道新鲜的划伤正缓缓渗出血珠，但他似乎毫无所觉。

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初，正透过岩石缝隙，死死盯着前方峡谷拐角后隐约晃动的土黄色身影和偶尔闪烁的枪口焰光。

这里是他亲自带领精锐突击队，追击溃退的板垣师团残部时，一头撞进来的“死胡同”。

板垣这老狐狸，败退途中竟还能设下如此刁钻的陷阱，利用这处地势极为狭窄、两侧几乎无法攀爬的险要峡谷，反身将他们咬住。前方出口被日军残存的火力死死封住，后路也传来交火声，显然有敌军迂回包抄。

他们被钉死在了这里。

“剩下的弟兄还有多少？”盛时庭的声音嘶哑低沉，却异常平稳，仿佛问的不是生死攸关的人数，而是寻常的物资清点。

紧贴在他身旁岩石后的，是突击队的副队长，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悍如狼的老兵。

他快速清点了一下周围或倚或卧、喘息着抓紧时间检查武器弹药的身影，哑声回道：“回督军，能动的……不足三百人。弹药……也不多了，平均每人不到二十发，手榴弹更少。”

三百人。面对困兽犹斗、且据险而守的板垣残部，这人数显得如此单薄。峡谷里回旋的风送来隐约的日语呼喝和金属碰撞声，对方显然也在重新集结，做最后的挣扎。

盛时庭眼中寒光一闪，非但没有惧色，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太了解板垣了，这老鬼子如今也是穷途末路，否则不会用这种同归于尽般的险招。

他手里的人不会比自己多太多，弹药恐怕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不会只是对峙，早该压上来了。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千钧重量。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驳壳枪，检查了一下弹匣，又“咔嚓”一声上了膛，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峡谷里格外清晰，引得附近几名士兵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

“板垣那老匹夫，手里也没剩多少牌了。”盛时庭的目光缓缓扫过身边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同样写满疲惫与决绝的脸。

这些面孔，有些他熟悉，有些陌生，但此刻，他们的命和他捆在一起，他们的眼神告诉他，他们信他，跟他。“他现在也是狗急跳墙，困兽犹斗。”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确保每一个还能听到的士兵都能听清：“告诉弟兄们，节省子弹，每一颗都要咬下鬼子一块肉！打起精神来，咱们追了他们几百里，不能倒在这最后一道门槛前！”

他的话像一针强心剂，注入了这支濒临绝境的队伍。士兵们原本有些涣散或绝望的眼神，重新凝聚起凶悍的光芒。

是啊，追了这么久，杀了这么多，眼看就要把鬼子头目摁死，怎么能倒在这里？

“督军，怎么打？鬼子卡着出口，硬冲伤亡太大！”副队长急声道。

盛时庭没有立刻回答，他再次仔细观察着地形。峡谷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峭壁，难以攀爬，但并非完全没有落脚点。

前方拐角后地势略宽，是日军主要的火力点，但两侧岩壁上有不少风化形成的凹槽和突起……

一个极其冒险、却又可能是唯一生路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形。

“不硬冲。”盛时庭冷声道，手指在地面上快速划拉着，“看见两侧岩壁那些凸起没有？挑出身手最好、最不怕死的弟兄，不用多，左右各三十人，带上短枪、手榴弹，给我像壁虎一样爬上去！不要弄出大动静！”

他指着峡谷前方：“等攀爬的弟兄就位，正面佯攻，吸引鬼子火力。攀爬的弟兄从两侧岩壁上方，往下扔手榴弹，打冷枪，专挑他们的机枪手和军官打！打乱他们的阵脚！”

他的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板垣肯定就在前面不远！他的指挥所跑不远！正面部队，听到上面手榴弹响，就给老子玩命冲！不要节省子弹了，那是最后一哆嗦！目标只有一个——拿下板垣！死活不论！”

命令冷酷而清晰，将极端劣势下的战术可能性压榨到了极限。攀岩突击，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或成为日军的活靶子。但这也是打破僵局、出其不意的唯一办法。

副队长眼中凶光毕露，重重一点头：“明白！我亲自带人上左边！”

很快，六十名最为精悍敏捷的士兵被挑选出来，他们卸下不必要的装备，只带短枪、匕首和尽可能多的手榴弹，用绑腿和衣服撕成的布条缠紧手脚，开始像幽灵一样，借助岩壁上微不足道的突起和缝隙，向两侧峭壁上方艰难而沉默地攀爬。

碎石偶尔簌簌落下，引得下方日军一阵紧张的张望和零星的射击，但并未发现真正的威胁。

盛时庭则带领剩余的两百多人，利用岩石和地形死角，缓缓向前方拐角处逼近，做出强攻的姿态，吸引着日军的注意力。枪声开始变得密集，子弹打在岩石上，溅起一连串的火星和石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攀爬的士兵身影逐渐消失在岩壁上方的阴影中。盛时庭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他脸上没有丝毫表露，只是紧握着枪，计算着时间。

突然！

“轰！轰！轰！”

一连串爆炸声不是从前方，而是从日军据守的峡谷两侧上方猛然炸响！居高临下的手榴弹落点极准，顿时在日军人群中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惊呼声、惨叫声骤起。

紧接着，来自上方不同角度的冷枪开始精准地点名，日军的机枪火力点瞬间哑了好几个！

“就是现在！”盛时庭猛地跃起，嘶声怒吼：“弟兄们！跟我冲！拿下板垣！！”

“杀！！！”

积蓄已久的血气与绝境求生的意志轰然爆发！剩余的士兵如同出闸猛虎，跟在盛时庭身后，迎着因突如其来来自头顶的打击而陷入混乱的日军阵地，发起了决死的冲锋！子弹呼啸，刺刀见红，狭窄的峡谷瞬间变成了最血腥的肉搏场！

盛时庭冲在最前，驳壳枪连连点射，撂倒两个试图组织抵抗的日军军曹。他的目标明确——前方那处几个军官模样的人簇拥着、正在试图向后移动的简易工事！

板垣征四郎那张阴鸷而此刻写满惊怒与不甘的脸，终于出现在了盛时庭的瞄准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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