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凝滞时刻

那警察显然知道孙兆和的名字，手电光在他额头的伤处停留了两秒，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没再细问，挥了挥手：“放行！”

面包车重新启动，缓缓驶过警戒线。陈默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全是冷汗。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跳动。直到车子拐进管委会大院，停在灯火通明的办公楼侧门，他才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气稍微松了些。

省纪委工作组临时征用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烟雾缭绕。组长郑国栋，一个两鬓斑白、眼神锐利如刀的老纪检，正皱着眉头听市纪委周志强低声汇报。

几个年轻组员在紧张地整理着刚刚从宏远地产财务室“请”出来的成箱账目。

陈默抱着那个旧药箱，孙主任紧跟其后，两人像穿过战场般走进房间。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们身上，尤其是陈默怀里那个不起眼的箱子。

“郑组长！”周志强立刻起身。

陈默没有说话，径直走到郑国栋面前，将药箱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他动作沉稳地打开箱盖，一层层揭开纱布，最后，那本深蓝色的硬皮账簿暴露在炽白的灯光下。

郑国栋的目光落在账簿封皮上，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拿起账簿，直接翻到关键位置。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纸张翻动的哗哗声，沉重得如同翻动着一座山。

郑国栋一行行看下去，脸色越来越沉，手指在“叁佰万”和“奎安矿业”那几个字上用力敲了敲，指关节泛白。

“啪！”  他猛地合上账簿，声音不大，却像惊雷炸响在每个人心头。

“人控制了吗？”郑国栋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宏光已在留置点。”周志强立刻回答，“宏远地产实际控制人袁奎安在逃，正在布控！李为民…还在追查其确切位置，我们的人发现他最后出现在县医院附近！”

“医院？”郑国栋和陈默几乎同时出声，一股寒意瞬间席卷陈默全身。

“叶县长！”陈默失声喊道，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郑国栋厉声喝道，他迅速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立刻通知县医院工作组！一级戒备！保护叶清澜同志安全！”

他放下电话，目光如电射向陈默和周志强，“志强，你亲自带人去医院！陈默，你留下！把你知道的所有细节，关于李为民、卢启明、杨振，特别是这本账的来源，一个字不漏地说清楚！现在每一分钟都关乎人命！”

陈默的脚步被钉在原地，血液冲上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看向窗外，县医院的方向被浓重的夜色笼罩，只有几星灯火在远处闪烁，像是黑暗海洋中随时可能被巨浪吞噬的孤舟。

清澜！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他强迫自己转身，面对郑国栋那双能穿透一切迷雾的眼睛，沙哑地开口：“是！这本账，是从档案室三楼最里间，一个前任书记留下的暗格里找到的…”

县医院，803病房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原本守在这里的便衣增加到了四人，警惕地巡视着空寂的走廊。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周玉梅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剥了一半的橙子，清甜的果香在消毒水味中努力弥漫着。

叶清澜半靠在床头，脸色在昏暗光线下依然苍白，左耳包裹着厚厚的纱布，右耳上戴着一个不起眼的微型助听器——这是孙主任临走前悄悄塞给周玉梅的备用设备，声音调得很低。

叶清澜的目光有些空茫地落在对面雪白的墙壁上，似乎对周玉梅轻声讲述的、关于她妹妹叶清柠可能已经安全抵达清水镇的消息毫无反应。

周玉梅心中酸楚，将剥好的橙子瓣轻轻递到叶清澜嘴边。

叶清澜机械地张开嘴，橙子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蔓延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突然，走廊深处传来一阵轻微的、极其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嗒…嗒…嗒…这脚步声沉稳得过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一步步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门外值守的便衣立刻警觉起来，其中一人无声地挪动脚步，手悄然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身体微侧，形成一个防御姿态，锐利的目光穿透门上的观察窗玻璃，死死盯住走廊拐角。

病房内，周玉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握紧了叶清澜冰凉的手。

叶清澜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目光空洞地望着墙壁。然而，就在那脚步声清晰得仿佛已经停在门外，周玉梅几乎要控制不住惊呼出声的刹那——

叶清澜那只戴着微型助听器的右耳，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了一下。

周玉梅没有看到这个细微的动作。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门外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和便衣紧绷如弓的身体姿态所攫取。

她只感觉到叶清澜原本冰凉的手指，在她掌心突然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带着一丝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凝滞时刻

病房外，脚步声停歇的死寂比喧嚣更令人窒息。周玉梅攥着叶清澜的手，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指尖的冰凉和对方脉搏细微的、被纱布阻隔的跳动。

她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门外一丝一毫的动静，仿佛能听见空气凝固成冰碴的细微声响。

走廊惨白的顶灯灯光，透过门上方狭小的观察窗斜切下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森冷的光带。光带尽头，是门缝底下那片狭窄的、被踩踏磨损的边缘——看不见人影，只有一片凝固的阴影停驻在那里。

门外值守的便衣，身体保持着一种近乎雕塑般的紧绷姿态。

按在腰间枪套上的那只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另一个便衣悄无声息地向墙边移动了半步，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面，目光死死锁住观察窗外的走廊拐角，那里是脚步声最后消失的方向。时间被拉长、扭曲，每一秒都沉重得如同沙漏里即将耗尽最后一点空间的沙砾。

周玉梅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床头柜上。那个剥了一半的橙子还静静躺在那里，

金黄色的外皮在昏暗的壁灯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晕，几滴清澈的果汁顺着柜面蜿蜒流下，留下一道湿痕，散发出愈发浓郁的、不合时宜的清甜香气。

这香气固执地钻进鼻腔，与无处不在的消毒水味混杂，形成一种怪异的、令人心神不宁的气息。

叶清澜依旧保持着那个半倚的姿势，苍白的面孔对着墙壁，眼神空茫，像一个精致的瓷器娃娃。

只有周玉梅紧握的手掌能感知到那一点异常——叶清澜的手指不再是纯粹的冰凉，而是在那微弱的手指蜷缩之后，指尖似乎蕴积起一丝难以觉察的、极其微弱的热度，如同火柴即将擦亮的瞬间，那点微不足道却蕴含燃烧意志的暖意。

然而，这细微的温度变化转瞬即逝，快得让周玉梅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叶清澜的右耳，那只戴着微型助听器的耳朵，在周玉梅看不见的角度，轮廓似乎比刚才绷紧了一点点，像一张无形之弓在无声地蓄力。

门外的阴影，无声地挪动了。那片投射在门缝下的黑暗边缘，极其缓慢地向前延伸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

与此同时，一声轻微到极致的、金属刮擦的“滋啦”声，像是钥匙串无意的磕碰，又像是某种冰冷器械滑过门锁——

清晰地透过薄薄的门板，刺穿了病房内的死寂。

周玉梅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死死盯住病房门上的那把老式插芯门锁。锁芯的金属表面，反射着顶灯一点冰冷的光点。颤。这震颤顺着相贴的皮肤，瞬间传递到周玉梅的心尖。

脚步声，停了。

就停在门外。


　　(https://www.173xsv.cc/6095_6095867/43459643.html)


1秒记住一起上看小说：www.173xsv.cc。手机版阅读网址：m.173xsv.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