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风暴之眼
午夜零点的县委大院死寂如坟,只有档案室三楼深处传来压抑的喘息。
陈默踮脚站在摇晃的木椅上,手指在铁皮柜布满灰尘的顶板下摸索,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是那个隐藏在阴影里的暗格搭扣。
用力一扳,轻微的咔哒声在绝对寂静里格外刺耳。一本薄薄的蓝色硬皮账簿滑入他手中,封皮没有任何标识,唯其沉甸之感压在掌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翻开扉页,熟悉的叶清澜的字迹撞入眼帘,是钢笔留下的简短备注:
“宏远地产土地补偿金异常流向初核”。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出死亡的鼓点,迅速逼近这扇薄薄的门板!
陈默几乎是本能地将账簿塞进怀里,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他反手摸到了木椅的椅背,粗糙的木头纹理硌着手掌。
档案室的门锁发出一声脆弱的呻吟,随即被狂暴的力量从外面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轰然巨响,震得柜顶的灰尘簌簌落下。门口堵着两条高大的黑影,楼道昏黄的灯光描出他们手中棍棒的轮廓,脸上罩着廉价的黑色绒线帽,只露出两双冰冷凶狠的眼睛。杀气扑面而来。
“东西交出来!”为首一人嗓音嘶哑,握着钢管向前逼进。
陈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但他强迫自己稳住。他弓身,椅子腿猛地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就在椅子被抡起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桌角半瓶用来贴标签的工业酒精!千钧一发,他放弃了砸下去的念头,手腕一翻,整瓶透明液体劈头盖脸泼向两个闯入者!
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两人下意识地闭眼抬手遮挡,致命的动作迟滞了半秒。
就是这电光石火的半秒!陈默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豹子,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猛扑向前!
他矮身撞入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隙,坚硬的肩头狠狠撞在为首那人的肋下。闷哼声中,那人痛得弯下腰。
陈默已如泥鳅般滑出包围圈,冲出档案室大门,在昏暗曲折的走廊里亡命狂奔。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咒骂和紧追不舍的沉重脚步声。
县医院七楼重症监护区的心脏监护仪,发出单调而稳定的滴答声,屏幕上绿色的波形线规律地起伏。
厚厚的玻璃隔开了里外两个世界。两个穿着不合身护工服的男人守在病房门外,帽檐压得很低,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医护人员。
走廊尽头的医生值班室里,周玉梅将一杯热水轻轻放在孙主任面前。
老主任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放大的影像——那块从叶清澜耳道深处取出的玻璃碎片。边缘的刻痕在强光下纤毫毕现。
“孙主任,您看了一晚上了。”周玉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疲惫,“杨教授被紧急叫去省里,说是配合医疗事故调查…这块碎片…”
孙主任没有抬头,伸出枯瘦的手指,缓缓划过屏幕上碎片边缘那道最深的凹痕。“玉梅,你看这里,”他的指尖微微颤抖,“这根本不是自然崩裂的痕迹。这像什么?”
周玉梅凑近屏幕,那刻痕扭曲、锐利,呈现出一种超越玻璃碎裂规律的古怪形状。“像个…字母?K?还是…”
“‘周’字的起笔!”孙主任猛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这不是意外!是故意嵌进去的!杨振…他当时拿着那把锉刀,是想磨掉这个痕迹!”
一股寒意顺着周玉梅的脊梁骨爬上来。她想起通知杨振被叫走的那个穿制服的省厅人员,以及杨振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那不是对医疗事故的恐惧,是阴谋被戳穿的惊恐!
“咚!咚!” 值班室的门被敲响,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程序化冰冷。“孙主任,叶县长需要复查脑部CT。”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护工”,眼神扫过他桌上的电脑屏幕。
孙主任迅速合上笔记本盖子,动作自然得像是在整理桌面。“知道了,马上安排。”他的声音异常平稳。
当孙主任和周玉梅推着移动病床走向电梯时,那两个“护工”如影随形地跟在后面,其中一个的手始终插在宽大的护工服口袋里,那里显然藏着远比清洁工具更致命的东西。
电梯下行指示灯幽幽亮着,数字从“7”开始跳动。逼仄的空间里只有机器运行的嗡鸣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电梯门在四楼“叮”一声打开,等候的几个病患家属正要进来,却被那两个高大的“护工”用身体强硬地挡住。
“抱歉,专用梯。”其中一人冷冰冰地说。
电梯继续下行,空气凝固如铅。就在电梯门滑开,前面就是通往CT室的静谧通道时,变故陡生!整个医院大楼的照明灯猛地闪烁了几下,随即陷入一片漆黑!应急灯惨绿的光芒瞬间亮起,将人影拉长扭曲,如同鬼魅。
“停电了!怎么回事?”有人在外面喊叫。
“护工!”黑暗中,孙主任发出一声短促的厉喝!伴随着他的喊声,是人体激烈碰撞的闷响、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咒骂。
周玉梅只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猛地推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混乱中,她凭着直觉和对环境的熟悉,扑向那辆移动病床,用尽全力朝着预定的消防通道方向猛地一推!
应急灯的光晕下,她只瞥见孙主任和一个“护工”扭打在一起,老人眼镜被打飞,额头一片刺目的血红。
另一个黑影摆脱了孙主任的拉扯,像猎豹般扑向被推向黑暗通道的病床!那插在口袋里的手终于拔了出来,一道冰冷锐利的乌光在绿光下一闪而过!
“放开她!”周玉梅的声音凄厉地撕裂了黑暗。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凌晨的寂静。一辆覆盖着厚厚一层尘泥的重型厢式货车,像疲惫不堪的巨兽,喘息着停靠在邻省边界一个简陋的乡村加水点。
司机老胡跳下车,打着哈欠给水箱补水。车厢深处,浓重的牲畜气味混杂着机油和稻草的怪味里,叶清柠蜷缩在几只装着鸡雏的竹筐后面,几乎被冻僵。
冰冷的车厢板壁紧贴着她的后背,寒意穿透了单薄的衣物。逃亡路上的惊惶和寒冷交织在一起,让她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掏出衣兜里那块已经有些变形的巧克力,那是姐姐叶清澜查扶贫项目时塞给她的,包装纸皱巴巴的粘在手心。她颤抖着撕开锡箔纸,指尖的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用力。
巧克力的形状有些奇怪,边缘似乎刻意被压扁过。叶清欢掰开坚硬的巧克力块,一股浓郁的可可苦香扑鼻而来。然而,就在掰开的截面中心,她赫然看见一小块被锡纸仔细保护的、颜色更深的物质!那不是巧克力,而是一小块叠得极小的、边缘粗糙的纸片!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几乎被融化的可可脂浸透的纸片。
惨白的月光从车厢篷布的缝隙钻进来,勉强照亮了上面的痕迹——
不是墨水,是暗沉的、早已凝固的褐色。那是血!
几个潦草又异常熟悉的字迹,像尖针狠狠刺进叶清柠的眼帘:
7-4-3-1 档案室暗格 玉梅知悉
姐姐!这不是巧克力,这是姐姐在重伤倒下前,用最后的一点清醒和力气留给她的密码!
是通往真相和反击的钥匙!是姐姐的血!冰冷的泪水瞬间冲垮了堤坝,汹涌而下,和脸上冰冷的尘土混在一起。
她用沾着泥垢和巧克力碎屑的手背狠狠抹去眼泪,将那染血的纸片连同剩下的巧克力紧紧攥在掌心,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
那冰冷的刺痛让她混乱的头脑骤然清明。她透过蓬布被风吹开的缝隙向外望去,加水点旁边褪色的路牌上,清晰地写着地名 ——
清水铺。
清水铺!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记忆的迷雾。父亲叶国栋当年在邻省挂职时,最倚重的基层干部,那位正直刚毅的镇长,退休后不就隐居在清水铺吗?
姐姐的密码指向档案室的暗格,而父亲当年的老部下,或许就是此刻唯一能信任的、撕开这张黑网的力量支点!
车厢外,司机老胡骂骂咧咧地拍打着轮胎上的泥。“妈的,这鬼路!加满就走!” 声音透过薄薄的车厢壁传进来。
叶清柠深吸一口气,肺部充斥着冰冷的、带着牲畜腥臊的空气。
她将那块染血的纸片和剩下的巧克力重新裹好,塞进贴身的衣袋,冰冷的锡纸紧贴着皮肤,传递出一种滚烫的决心。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微微耸动,不再是因为寒冷和恐惧,而是为了积蓄最后一点冲刺的力量。
车厢随着老胡重新爬上来而一阵晃动,引擎沉闷地重新咆哮起来。巨兽再次启程,目的地不再是盲目地逃亡,而是指向清水铺——
指向一场绝地反击的前哨。
县委大院档案室那场惊心动魄的搏斗留下的气息还未散去,冰冷、混乱,混合着酒精和灰尘。陈默靠在筒子楼王大勇家那张油腻腻的旧沙发上,右臂传来阵阵钝痛,那是档案室门框留下的撞击伤。
王大勇正小心翼翼地用碘伏擦拭他额角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嘴里嘶嘶地抽着冷气,仿佛疼的是他自己。
“嘶…狗日的下手真黑!”他蘸湿棉签,“默子,你这差事…真他妈是脑袋别裤腰带上啊!”
陈默没吭声,目光死死盯着茶几上那本摊开的蓝色硬皮账簿。暗淡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索命的符咒:
宏远地产补偿金——县财政拨付:贰仟叁佰万元整 实际发放:壹仟柒佰万元整 差额去向:
后面一条条标注着抽象的代号和公司名——“GD 项目协调费:贰佰万”,“WL 咨询:壹佰捌拾万”,“周书记特别经费:叁佰万”……触目惊心的数字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着怀远县的血肉。
最后一笔清晰地流向一个代号:“奎安矿业投资”。
“李为民…周宏光…袁奎安…”陈默的指尖划过那个刺眼的“周书记特别经费叁佰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这三股早已沆瀣一气的黑色力量,终于在这本冰冷的账簿上完成了罪恶的串联。“这张网…终于浮出水面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彻骨的寒意。
王大勇递过一支点燃的烟,劣质烟草的辛辣呛得陈默咳嗽起来,却奇异地压下了一些翻腾的暴怒。“接下来咋整?这玩意儿…”他指了指账簿,“就是炸弹啊!”
陈默掐灭烟,眼神锐利如刀锋。“必须让它炸在省纪委工作组面前!”他迅速拿出手机,调出王大勇从行车记录仪里提取的照片——
夜色中泥浆半掩的车牌,挡风玻璃上宏远地产霓虹灯牌的倒影,副驾座位上那只戴着标志性翡翠戒指的手。他打开手机相机,将账簿的关键几页摊平在油腻的桌面上,旁边放上打印出来的照片证据。
“咔嚓…咔嚓…” 快门的微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闪光灯映亮账簿上冰冷的数字和照片里那只戴着翡翠戒指的手,罪恶的证据在方寸之间定格。
就在这时,陈默口袋里的旧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周玉梅的女儿周婷发来的加密信息:
姐已出ICU,孙主任拼伤挡刀,护工一人被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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