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语言的陷阱

李为民这是在代表段瑞林向他施压，同时布下了一个精巧的语言陷阱。

他要陈默在未来的谈话中，说出“组织上”需要他说的话，把责任局限在“技术流程疏忽”或“个别专家失职”的层面，最终指向一个“意外事故”的结论，从而保护真正在幕后操纵、侵吞了巨额工程款的段瑞林及其利益集团。

“李处长，”

陈默斟酌着词句，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坦然，“您说的这些细节，确实很重要。我记得验收工作是严格按照上级和省里制定的规范流程进行的。检测机构是经过公开招标、资质审查完全合规的单位。现场抽检点都是随机选定，全程有视频记录，原始数据报告我记得当时是项目办统一归档管理的。”

他稍微停顿，似乎在努力回忆：“至于专家评审会……

“当时各位专家对工程的总体质量和技术指标都是认可的。讨论主要集中在一些具体的施工工艺优化建议上，大的原则性问题……好像没有听到哪位专家明确表示‘项目存在安全风险、不能验收’这样级别的异议。会议纪要应该也有存档。”

陈默的回答滴水不漏：

强调程序合规、集体决策、资料存档。  既不主动承认任何“疏忽”，也不明确否认“异议”的存在（因为完全否认风险太大），而是将“异议”定位在无关紧要的“工艺优化建议”层面。最后把皮球踢回给“存档资料”——意思是有问题你们自己去查原始档案！同时暗示了可能有影像记录，增加了对方篡改原始资料的难度。

李为民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了一瞬，那双看似敦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呵呵笑了两声：“那就好，那就好！程序合规，集体决策，资料齐全，这就是最大的底气嘛！”他拍了拍陈默没受伤的手臂外侧，“陈处长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就是对组织最大的支持！调查组那边，我会把你的情况说明一下，让他们务必体谅你的身体状况，等你恢复好一些再正式谈话。放心，组织上会保护每一位认真负责的干部的。”

“非常感谢李处长的理解和支持。”陈默再次表达感谢。

李为民起身告辞，带着年轻干部走了。病房里再次剩下陈默一人。

他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李为民的到来，比郑国勤赤裸裸的威胁更加危险。

组织部的人出面，代表的是更“正统”、更难以抗拒的组织意图。

段瑞林显然已经动用了更高层级的关系，试图在调查程序启动前，就引导乃至控制调查的方向和结论。他们急于封口，销毁证据，把陈默塑造成一个“工作疏忽”的替罪羊。

时间更加紧迫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中年妇女推着工具车进来打扫卫生。她动作麻利，低着头，几乎不与陈默对视。

在擦拭床头柜时，她似乎无意地碰掉了陈默喝水用的瓷杯。杯子掉在铺着薄毯的床上，发出闷响，水洒了一小片。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清洁工慌乱地道歉，赶紧拿抹布去擦。

陈默刚想说“没关系”，却猛地发现，在杯子掉落的瞬间，一小卷卫生纸做的纸捻儿，被迅速地塞进了他盖着的薄毯边缘褶皱里！清洁工的手指在毯子上飞快地点了两下，随即迅速收回，继续慌乱地擦拭水渍。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

清洁工收拾完毕，推着车匆匆离开，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犯了错。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陈默的心脏却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借着整理毯子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将那枚小小的纸捻儿握在手心。

他背对着门口可能存在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展开纸卷。里面是一张从病历本上撕下来的小纸片，上面用极细的笔写着几行小字：

“姐：市人民医院骨科特需病房803，有人‘保护’。我安全，明早采血常规。‘钥匙’在‘老地方’。频率已开，尽早联系。勿回信。柠。”

信息简短，却让陈默精神大振！

1.  叶青澜安全！  她就在这家医院骨科特需病房803。所谓“保护”，显然是监视软禁。但她能传出纸条，说明行动并未完全受限，甚至可能利用了监视者的盲区。

2.  叶青柠暂时安全！  她被安排在明早做常规采血检查。“钥匙在‘老地方’”印证了他的猜测，叶青柠体内没有科幻的“数据骨髓”，那存储卡本身才是关键证据。“老地方”很可能指的是他藏卡的口袋夹层。

3.  联络方式！  “频率已开”——叶青澜启动了烤瓷牙的信号发射器！频率是128.7MHz。他需要找到能接收这个频率的设备！

陈默立刻将纸条揉碎，借着喝水的动作，将纸屑全部吞咽了下去。苦涩的纸浆划过喉咙，他却感到一股力量在体内升腾。

突破口就在这里！他必须在明早叶清柠采血前（采血时人多眼杂，是监控最严密也可能是最混乱的时刻），找到可靠的方式，接收到叶清澜发出的信号，与她取得联系！他需要知道她掌握了什么，需要制定下一步的计划。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距离明天早晨还有时间。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城市的霓虹灯开始次第点亮，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光怪陆离的倒影。

权力堡垒的阴影依旧浓重，冰冷的窥伺感从门外、窗外无声地渗透进来。但陈默的眼神不再仅仅是警惕，更多了一份冷静的筹谋。

病房，成为了风暴眼中一个暂时的据点。手中这张小小的卡片和他掌握的频率信息，是刺破保护伞的唯一尖刃。

官场如战场，无形的硝烟已然弥漫。他必须在这场无声的绞杀中，为自己，为叶家姐妹，也为被掩盖的真相，撕开一道裂缝。

而第一步，就是如何避开无处不在的耳朵，捕捉到那至关重要的128.7MHz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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