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往事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无邪三人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无邪的嘴唇动了动，那些关于欺骗、关于目的的尖锐问题在喉头翻滚，可看着前方那道在寒风中显得如此单薄瘦削，他发现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胖子收起了往常的跳脱，眉头紧锁。

而张启灵，只是静静地看着，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夕阳的余晖在山坡上投下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无邪、胖子和张启灵三人站在光亮里，身影拉得很长，而江松独自立在阴影中，身后是那座孤零零的土堆。

他似乎并未期待他们的回应，只是继续用那种没有起伏的声调陈述着，像是在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我接到了汪家的命令，接近你们。”

这句话终于刺破了无邪强忍的平静，被背叛的痛楚和巨大的失落席卷着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松，为什么？所以……以前的一切，你受伤，你帮我们，那些……全都是骗我们的吗？”

他想起少年曾为他挡下的危险，想起他那灿烂真诚的笑容，难道一切都是假的？

江松对于无邪的质问并未表现出过多意外，仿佛早已准备好承受这一切。

他没有直接回答那个关于欺骗的问题，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将原因引向了更深沉的无奈。

“为什么？”他重复着无邪的问题，嘴角扯起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那弧度里盛满了命运的嘲弄，“我从来就没有选择啊……”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而空洞，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节点。

“那一年，我被汪家带走，成为一个汪家人。”

他的声音里渗入了一丝冰冷的回忆：“起初，我并没能通过汪家那严苛到残忍的忠诚度测试，于是，我沦为了一个试验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脑子里浮现起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少年。

那时的他，是那样的绝望。

“整整一年时间，我被灌了太多稀奇古怪的药物……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同样的试验品，痛苦的尖叫着，挣扎着，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去。”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可那平静之下，是冻结了多年的惊涛骇浪。

“但我却幸运地活下来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比哭声更让人心酸，“或者说……只有我不幸地活下来了。”

无邪看着眼前这道浸满绝望的背影，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闷得发疼。

他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江松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沙哑：“一年的时间……足以让一个还心存幻想的少年，彻底认清现实。”

他的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在看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后来……我遇到了第一个对我抱有善意的人。”

说到这里，他枯寂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微弱的光，但转瞬即逝，“可惜那时候……我还太年轻，太固执，也太……执着。”

“他将我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实验室里带出来，”江松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让我正式成为了一个汪家人，而不再是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试验品。”

暮色渐沉，寒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江松似乎感受不到周围的寒冷一般，依旧在寒风中站得笔直。

“一年后，他死了。”江松的声音陡然变得干涩，“同样……死在了我的怀里。”

他停顿了很久，久到无邪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说下去。

“死于他那不该有的善心，死于……”他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语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直挺得笔直的腰背猛地弯折下去，他用手死死捂住嘴，鲜红的血沫却还是从指缝间渗了出来，滴落在身前的黄土上，晕开刺目的红点。

恍惚间，血色模糊了视线，他仿佛又看到了那道总是习惯性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那个人总是皱着眉，眼神冷峻，可每一次转身时，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他那样的人，一点都不像是冷血无情的汪家人。

或许正是这样，他死了，死得那般早……

至他死后，他再也没有吃过那碗热汤面，再也不敢面对老头。

他害怕他问起，害怕他知道一切。

“小松！”

“小松同志！”

胖子和无邪见状，再也忍不住冲上前来。

就连始终沉默的张启灵也向前迈了一步，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江松却猛地抬起那只没沾血的手，用力摆了摆，阻止了他们的靠近。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用手背狠狠擦去唇角的血迹，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随时都会碎裂，但眼神却渐渐沉淀下来，变得死寂而冰冷。

“他用生命……让我彻底明白了，自己究竟身处在一个怎样残酷的环境里。”江松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从那之后，我不再反抗，不再抱有幻想……学着，努力地，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汪家人。”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每个人的心里。

他的死，教会了他隐忍与蛰伏，让他认清了现实的残酷。

而晚姐的出现，则教会他收起无用的善心，学会用冷漠伪装自己，精通谎言与欺骗，这才让他得以在汪家活下去。

“后来，在一次汪家的野外考核中，我遇到了晚姐。”江松的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穿透时光回到了那个午后，“那时我才真正明白，在生存的规则面前，所谓的同伴情谊是多么不堪一击。”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恍惚，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烈日灼人的下午，被信任的同伴从背后偷袭的江松，浑身是伤地倒在泥泞中。

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无力地仰望着天空，眼中最后一点光渐渐熄灭。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道身影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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