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母老虎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峙了会儿，柳尽欢看着她，率先开口问，“阿椋，怎么了？”
怎么了？和别人举止那般亲密，还反问她怎么了？说好只有她一个妹妹，却又转眼去教别人认字。
凤椋闷声质问她，“柳尽欢，你能不能不要对谁都这么好？”
都叫她全名了。她不过是教了贝铛首诗，阿椋的醋意也太大了些。
柳尽欢看凤椋的眼神多了些莫名。
没有解释，只有困惑，这般没身份的醋，便都洒在地上，只让双方都尴尬。
大概在柳尽欢的眼里，只是她在无理取闹罢。凤椋认清了这点，自嘲一笑。
“单于设了宴，我先去了。”
转身离了去。
柳尽欢看穿凤椋眼中那抹落寞，心底忽然划过一阵怅惘。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
“大王，臣以为此事，不可轻信。”
王帐内，一个一个身材瘦弱，有着深深眼窝和鹰钩鼻的男子站立在匈奴单于身旁，操着口沙哑的嗓音，“大王是一国之君，怎能涉险前去别国地界。”
不过是个谋士，封了个左贤王的名头，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连他纳个美人都要指手画脚，知节单于有些不耐烦。
“她勋朝的公主都敢来我国，他们的领土，本王又有何不敢踏上的？”
左贤王目光落在左贤王身上几许，稍后俯身，做足恭敬的姿态，“还请大王三思。勋朝那边的消息久久未传来，怕是生了变故。”
知节单于看着弯着腰的人，冷冷道，“这么久都没消息，是左贤王那没用的内应，露出马脚被人杀了吧。”
“内应生死事小，大王安危事大。”左贤王依旧弯着腰，垂着眸子，看不出神色。
知节单于任他保持这姿态好一会儿，才悠悠道。
“左贤王为本王安危着想，本王甚是欣慰。你的担忧不无道理，本王，会放在心上的。”
听到单于语气轻漫地叫他起身，左贤王才支起来久久未曾直立开始酸涩的腰，道，“大王贤明。”
*
凤椋左脚离开，贝铛右脚便进了帐篷，关切道。
“柳姐姐，她没欺负你吧。”
柳尽欢笑了笑，“阿椋只是有些小孩子脾气，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贝铛口微张了张，似是欲言又止的模样，随后又笑道，“我看可不一定。那家伙性子古怪地很，也就姐姐脾气好，宠着她。”
“贝铛，别这么说阿椋，她是很温柔的人。”
温柔？将这个词与那整日将杀她挂在嘴边的人联系起来，贝铛有些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姐姐的滤镜吗？
贝铛托着腮，眼巴巴地望着柳尽欢，问，“柳姐姐，你还缺妹妹吗？要不我来当你妹妹如何，我定不会像她一样，对姐姐发脾气。”
看柳尽欢欲言又止，不知如何拒绝地模样，贝铛忽然有些羡慕凤椋。
“柳姐姐，随口说说罢了，我还是惜得这条小命的。”贝铛自己给自己的玩笑话找了台阶下，接着却听到柳尽欢一脸严肃地替凤椋解释，“贝铛，阿椋她不是嗜杀之人，只是有时候玩笑开重了些。”
恐怕也只有柳尽欢会觉得凤椋说的话是玩笑了。贝铛只是笑了笑，未多说什么，即使她对柳尽欢有好感，但这份好感，还未多到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多管闲事。
贝铛看的出，凤椋的本质与她一样，就是个疯子。现在也就是因着对柳尽欢的在意，才在她面前扮演一只羔羊。可疯子就是疯子，将她惹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杀个人又算的上什么。
“柳姐姐，在这帐篷里呆着多无聊，走，我带你出去玩。最近正值我们草原上的那达慕大会，外面可热闹了，不比王帐里那些个歌舞差。”
连哄带骗地，贝铛将柳尽欢拉出了帐篷。
带着她去了王帐外不远处的一片营地。的确是热闹非凡，四处都点着熊熊篝火，不时有表演者把火把抛向空中，形成一道道道火弧。火光闪烁，将整个营地照得明亮如白昼。
篝火周围围坐着的人，都穿上了她们最鲜艳的服装。有人手持鼓槌，随着音乐的节奏敲击着鼓面，有人奔放有力的扭动着灵动的身姿，歌声和欢笑声交叠。
贝铛带着柳尽欢往人群深处去，与她介绍道，“那达慕是草原上庆祝丰收的节日，也是草原子民最喜爱的日子。收成好便不会饿肚子，所以她们开心，所以要庆祝，所以，便三五成群都聚在一起，烤肉、喝酒、跳舞。”
见柳尽欢视线在一个跳舞的男子身上停留，贝铛笑道，“柳姐姐莫惊讶，我们草原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便没有不善歌舞的，只要喝了酒，都能唱一曲、舞一段。”
柳尽欢未曾见过这副景象，火光和人影映在她眼眸里，都交织成一串串星光。
这些人用匈奴话唱的那些歌儿她听不出是什么意思，却会被旋律感染，被旋律中的欢乐感染。她忽然发觉，不管何处的百姓，都是人，人的情绪是会相通的。
旁边忽然一阵哄闹，贝铛也跟着笑了起来，调侃道。
“柳姐姐，你还真是惹姑娘家喜爱。”
柳尽欢莫名地看向她，贝铛却不说什么，只揣着一副等着看戏的神情。
过了会儿，一个穿着美丽兽皮裙的姑娘拦在了柳尽欢面前，二话不说，跳起来了舞。更奇怪的是，期间还不时含羞带怯地望着她。
而身旁起哄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柳尽欢生出了些尴尬，低声问，“贝铛，她这是做什么？”
贝铛也低声凑到柳尽欢耳边，道，“柳姐姐，这位姑娘是相中你了，想做你老婆。”
柳尽欢羞燥的脸都红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动作。
她求助贝铛，“那我该如何拒绝才好？”
柳尽欢不知这里的风俗，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勇敢的少女少伤些心。
看出柳尽欢的不知所措，贝铛道，“草原儿女一向豪迈不拘小节，直接说就就是。”
接着贝铛用匈奴话与面前的女子说了几句。女子果然停下了舞步，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怎么变的有些奇怪。
像是，可怜？
柳尽欢问，“贝铛，你与她说了什么？”
“实话实说啊，你家有个母老虎。”
柳尽欢脸似更红了些，“贝铛，都与你说了，我与阿椋不是那般关系。”
“我也没说那个母老虎是她啊，柳姐姐。”
见及贝铛得逞的笑意，柳尽欢无奈摇了摇头。罢了，只是借口，管用就行。
面前这个中原男子是与她们这里的男子实在是不一样，虽少了些豪情，但温文尔雅，尤其是笑起来，俊美极了，跳舞的女子越看越觉得心动。
整个草原大概都不会有比“他”更俊的男子了，难得遇见喜爱的男子，草原儿女，该再勇敢一些才是。
那女子忽然凑过来，朝柳尽欢脸上偷亲去。
柳尽欢正与贝铛说话，不设防，眼见一个吻就要落在她脸上，跳舞的女子却一把被人往后拽了去。
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她摔在地上，好在善舞之人柔韧度好，只是摔了一个趔趄。
阿椋？
柳尽欢见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凤椋，也是一讶。
不是去参加宴会了吗？随即想到阿椋下午的气还没消，而刚刚她和贝铛窃语的模样，显然又是被她看了去。即使凤椋此刻的脸色看起来反倒比下午时平静许多，柳尽欢还是生出了些心慌之感。
贝铛率先打破沉默，明知故问，“五公主怎么来了？王帐里的宴会还没结束吧。”
跟在凤椋身后跑来的十五，愤愤看了贝铛一眼，先气呼呼道，“还不是因为你把柳小姐给拐跑了，小姐才急忙赶来的。”
听到消息，小姐差些在宴会上失了礼，找借口出来后一刻都未停歇，直接赶了来。
贝铛好笑，“我只是带柳姐姐出来逛一逛，又不会吃了她。”
凤椋依旧是没什么反应，只平静地看着柳尽欢。柳尽欢这次敏锐地感受到了平静下暗藏着的汹涌，觉得该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解释什么。
刚刚跳舞的女子最先行动。刚刚那般大力的推她，加上这个中原小公子脸上的惧色，她已经确认，眼前这个女子脸上长三个痦子的丑女人就是那个母老虎。
根本就配不上这个小公子。
她跳了出来，对着凤椋，叽里呱啦地说了半晌。几人听不懂匈奴话，却也能凭借着肢体语言和神情，看出，说的并非是什么好话。
唯一听懂的贝铛听完一半便开始笑，直到那女子说完，她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绷了绷脸给她们翻译。
“她说五公主长得丑，要和她公平竞争。”
贝铛捡起求生欲，立刻对十五道，“不是我说的啊，你别瞪我。”
“谁丑啊？她才丑呢，我家小姐比她...”
十五愤愤反驳。接着视线不小心落在凤椋身上后，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少了许多底气，最后几乎是喃喃出声，“比她，好看多了...”
贝铛又没忍住笑了起来。
“还不是都怪你这易容。”十五又去质问贝铛，“你是不是瞎说的啊，她刚刚说了那么一大堆，怎么可能就这两句。”
“这还不是怕你家小姐更生气，我这才提炼了重点。”贝铛看向凤椋，坏心思地问，“五公主，要听原话吗？”
凤椋此刻完全没心思理会这些吵闹。刚刚贝铛和柳尽欢一起有说有笑、咬耳朵、贝铛说了什么，柳尽欢又红了脸的亲密举动都被她看在了眼里。若之前她放的狠话都是威胁成分居多，这次，她是真的起了杀心。
此刻她唯一能保持的理智，便是不说什么，不做什么。
凤椋有些僵硬的手微动了动，随即抓住柳尽欢的手腕，在跳舞的女子与十五的拉扯声里，拉着她回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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