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2章 弱者


萧峰定定地看着手中的婴儿,如果说那是幼年的自己,那自己又是谁?

    满地的尸体散布,大多数仍旧保持着生前格斗的姿势,空洞死寂的眼睛注视着天空,无声地质问什么,可是没有人能够知道他们的问题是什么了,也没有人能够给他们回答。

    萧峰回头望去,夕阳中,两边人马的尸体还在秋风中躺着。

    这些人素不相识,在今天之前大多都没有见过彼此,却为了一个荒诞的理由聚集在此处进行一场没有意义的厮杀,仿佛彼此是什么几辈子的世仇一般。

    残阳斜照,几只找不到归处的寒鸦凄凉地嘶叫着在尸体上空盘旋。

    萧峰看着那些战死的契丹护卫,心想:这些人为了保护我父母一家而死,我不能看着他们曝尸荒野,任野兽飞禽糟蹋他们的尸体。

    于是萧峰随手从那群死去的宋地高手的尸体中找了一把铲子,不多时工夫就挖了一个大坑,将一众契丹武士的尸体放到坑中掩埋。又将一把刀插在坟堆上,就当是墓碑了。

    随即又看向了那一堆死去的中原武人的尸体,面露复杂之色,良久,一声长叹,又挖了一个坑,将尸体都放到里面,又找了一块木板,在上面写下几个大字“妄人之墓”。

    萧峰一个人在夕阳中站了很久,直到婴儿的哭声惊醒了他,他才意识到天色已晚,要找一个地方落脚了。

    萧峰怔怔地看了看南方,又看了看北边,往南过雁门关就是自己曾经生活了几十年的大宋,可是亲眼目睹了自己父母被宋人杀害,萧峰又怎能再回到大宋去。往北是辽国的燕云十六州,百年前的中原汉地,现如今是辽国最重要的赋税之地。

    极目远眺,长城的身影在莽莽群山之中若隐若现,说来好笑,汉民族花了几百年工夫构建,抵御塞北游牧民族南侵的长城到了宋朝倒成了辽国境内一道可有可无的废墙。

    一千年来,它见证了一代代塞北游牧民族的崛起,衰落,灭亡,就像草原上的风,从未停歇。

    从它建成的那一刻起,匈奴、鲜卑、柔然、突厥、契丹,一代又一代的马上民族挥舞着马刀像水流一般,呼啸南下,然后在这道城墙之前被挡住,边关告急的烽火染红了征人的甲胄,惊醒了稚子昨夜的好梦。一代代游牧民族的马蹄越过这道墙,入主中原,然后又防范新的马背上的民族。

    它见过易水边的荆轲,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它见过参合陂惨败,慕容垂面对夕阳西下,如山尸骨,燃尽了最后一丝生机,他死后,他一手复兴的帝国又轰然坍塌。

    它见过武安君李牧韬光养晦,大破匈奴,斩首十万,立下赫赫武功。也见过蒙恬三十万大军北上收复河套,开拓七百里江山。

    它见过汉高祖刘邦轻装冒进,兵困白登山。这位布衣天子晚年回归故乡,依旧悲哀的唱着大风歌,希望有猛士来为他镇守四方。

    隋炀帝杨广曾在不远处的雁门关被突厥大军围困,最近的一支箭甚至落到了暴君的脚边,这位曾今三征高丽,令无数百姓家破人亡的暴君,生死关头,这位不可一世,好大喜功的暴君抱住了身边的幼子,嚎啕大哭,虚弱的本质暴露无遗。

    卫青、霍去病、李靖,一代代名将从这里出塞,立下不世功勋。燕然勒石,追亡逐北,壮士长奏凯歌还。

    每逢中原天下大乱,无数祈活的中原流民从这里出去希望能博一个明天的活路。

    这一刻,萧峰觉得这道墙无比地雄伟,又多么地丑陋。

    萧峰叹息一声,低声喃喃自语道:“这道墙,真的有必要存在么?”

    怀中的婴儿又哭了,萧峰加快了脚步,准备趁着还没有完全天黑进入最近的云州城,给婴儿找点吃得。

    便在此时,忽然听到东北角上隐约有马蹄声,向南飞驰而来,听声音总有二十余骑。

    萧峰抱了孩子,快步绕过山坡,向马蹄声来处望去。

    他身在高处,只见这二十来骑清一色的黄衣黄甲,都是大宋官兵,排成一列,沿着下面的高坡的山道呼啸而来。

    萧峰看清楚了来人,也不以为意。此处正是宋辽之间的边防要道,时有宋辽双方小股游骑打此地经过,互相侦察,骚扰,试探。宋辽之间自澶渊之后,大的战事再没有过,像当年宋太宗雍熙北伐,高梁河驴车漂移、大辽承天萧太后二十万大军呼啸南下饮马黄河那样的军事行动再不存在。

    只不过,双方一直都在彼此窥视,前几年李元昊在宋境西北边陲发动大战,宋军在三川口,好水川接连惨败,辽军便陈兵边境,摆出一副大举南下的架势。后来是宰相富弼出使辽国,据理力争,辽宋才以宋国增加每年五十万岁币为条件同辽国达成新的和议。

    萧峰此时不想再生事端,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那二十余骑兵没有看见萧峰,径直驰上岭来。

    萧峰正等着宋军过去,忽然听到了两声小孩的哭声,萧峰大吃一惊,如入梦境:“怎么又有小孩的哭声?”看向怀中婴儿,只见其酣然入梦,睡得正香。

    萧峰伸头向外望去,看清了那些大宋官兵,只见每个宋军马上都掳掠了一个妇女,所有妇孺都穿着契丹牧人的装束。

    好几个大宋官兵伸手在契丹女子身上摸索抓捏,猥亵丑恶,不堪入目。有些女子抗拒支撑,便立即遭到官兵喝骂痛击,萧峰看得眉头大皱,心中无名业火烧得天高。

    跟着岭上又来了三十余官兵,赶着数百头牛羊和十余名契丹妇女,还有十几名契丹老幼。

    只听一名军官道:“这一次打草谷,收成不怎么好,大帅会不会发脾气?”

    另一名军官道:“辽狗的牛羊虽然抢的不多,但抢来的女子中有两三个相貌不差的,陪大帅快活快活,他脾气就好了。”

    第一个军官道:“三十几个女人,大伙儿不够分的,明天再幸苦一天,再去抢些回来。”

    一个士兵笑道:“辽狗听到风声,早就逃得精光了,再要打草谷,需要再等两三个月。”

    这一群官兵过去,又有十余名官兵呼啸而来。

    这些宋军官兵也都乘马,手中高举长矛,长矛上大多都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首级,马后系着长绳,绑了五个契丹男子。

    那些契丹人的装束,都是寻常牧人,有两个头发花白,年纪甚老,另外三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宋军出去掳掠,壮年的契丹牧人逃走了,却将妇孺老弱捉了回来。无能的宋军在战场上打不过敌人,对手无寸铁,毫无抵抗之力的老弱妇孺倒是下手一个比一个狠,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所谓弱者,大抵是这副德性。

    只听一名宋军军官笑道:“斩得十四具首级,活捉辽狗五只,功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升官一级,赏银一百两,都是有的。”

    另一人道:“老高,去此西边五十里,有个契丹人市集,你敢不敢去打草谷?”

    那人道:“有什么不敢?你当我新来的?吓唬谁呢?”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大石头旁边。

    突然之间,一个契丹妇女怀中抱着的婴儿哇哇大哭起来,那契丹女子伸手推开一名宋军军官的手,转头去哄啼哭的孩子。

    那军官勃然大怒,抓起那孩子摔在地上,跟着纵马上前,马蹄踏在孩子身上,登时将那孩子踩成一团肉泥。那契丹女子见到孩儿惨死,吓疯了,疯狂地冲向那纵马踩死自家孩儿的宋军军官,状若一只发疯的母狼,使劲地用牙齿和指甲挠着凶手。

    周围的宋军见了同伴狼狈的一幕,都哈哈大笑,尽情地欣赏着同伴狼狈的一幕,只将这一幕当成打草谷途中一段小小的插曲。

    契丹女子愤怒地一口咬住了凶手的手指,任凭那军官拳打脚踢就是不松口,那军官勃然大怒,一把抽出佩刀,挥刀朝女子脖子砍去。

    “住手!”

    一声爆喝,仿佛旱地里打了个焦雷,那军官一刀没来得及砍出,一股刚猛无比的掌风凌空而至,军官的脑袋如同烂西瓜一般爆裂开来。

    萧峰怒发冲冠,父母惨死,又目睹宋军暴行,愤怒如一把烈火,将他全身的血液烧开了。

    几十名宋军见同伴惨死,大惊失色,只见一名身材高大无比的大汉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朝着宋军队伍大步而来,放声大吼,须发皆张,宛若金刚怒目。

    宋军军官抽出佩刀,大呼着打马而来,要为同伴报仇,萧峰更不答话,一手抱着婴儿,掌劈腿踢,高大的身躯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下击出都有一个宋军被击毙,宛若猛虎突入羊群。

    一众宋军面对着这如同魔神下凡般的汉子吓得战战兢兢,连刀都拿不稳。

    方才耀武扬威,夸耀自己杀戮妇孺功绩的宋军,一下子成了待宰杀的羔羊,几十名宋军顷刻间被萧峰杀了个干净,无一人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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