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坡上的阴影

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荒原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狼群沿着河谷向上迁徙，目标是海拔更高处的岩羊——那里的积雪较薄，猎物更容易暴露踪迹。

灰影走在队伍中间，风耳紧紧挨着他。经过昨天的陷阱事件，族群里的狼看灰影的眼神明显变了，少了几分排斥，多了几分若有似无的依赖。连最桀骜的独眼，也只是远远跟在后面，没再刻意找茬。

“你看，岩羊！”一只年轻狼突然低吠起来，朝着左侧的陡坡扬起脑袋。

所有狼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只见几十米外的陡坡上，十几只岩羊正低头啃食着坡上稀疏的枯草，它们的羊角在阳光下闪着灰黑色的光泽，动作轻盈得像一阵风。

裂齿停下脚步，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地形。陡坡几乎呈四十五度角，上面覆盖着一层薄雪，夹杂着裸露的岩石和低矮的灌木丛，确实是伏击的好地方——只要能悄悄绕到岩羊上方，往下一冲，就能把猎物逼到坡底的乱石堆里。

“左边绕过去。”裂齿甩了甩尾巴，发出进攻的信号。

狼群立刻分散开来，压低身体，借着灌木丛的掩护，朝着陡坡上方潜行。独眼一马当先，动作迅猛如箭，显然是想抢下首功。几只年轻狼紧随其后，兴奋得爪子都在雪地上打滑。

灰影却没有立刻跟上。他站在原地，抬头望着陡坡顶端。那里的岩石看起来有些松动，边缘还挂着未融化的冰棱，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他忽然想起人类修筑山路时，工匠们总会避开那些有“悬石”的地方，说那些石头看着牢固，风一吹就可能滚下来。

“等等。”灰影低喝一声，快步追上最前面的独眼，用身体挡住它的去路。

独眼正跑得兴起，被突然一挡，顿时怒火中烧：“滚开！”它低吼着，露出尖利的獠牙，显然以为灰影又想抢功劳。

“上面有危险。”灰影没有退缩，眼神紧紧盯着陡坡顶端，“那些石头会掉下来。”

“石头？”独眼抬头瞥了一眼，不屑地嗤笑，“你是饿疯了还是吓破胆了？几块破石头能挡住我们？”它猛地侧身，想绕过灰影。

灰影却寸步不让，用肩膀顶住它：“真的会掉下来，要是我们现在上去，肯定会被砸到。”他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连尾巴都绷得笔直。

就在这时，坡上的岩羊似乎察觉到了动静，忽然集体抬起头，朝着狼群的方向警惕地张望。其中一只公羊猛地后腿一蹬，朝着陡坡下方冲了几步，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挑衅。

“机会来了！”独眼趁机挣脱灰影的阻拦，低吼一声，“别管这疯子，冲！”

三只年轻狼立刻跟随着独眼，朝着陡坡顶端冲去。它们的爪子踩在薄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清晰。

裂齿站在后面，看着灰影固执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经冲出去的独眼，眉头微微皱起。它对灰影的判断仍有疑虑，但心底那丝莫名的信任让它迟迟没有发出指令。

“灰影，怎么了？”风耳跑到灰影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坡顶，“那些石头……很危险吗？”

灰影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独眼他们的身影。只见独眼已经快要冲到坡顶，离最近的一块悬石只有几步远。那石头足有半只狼那么大，底部与岩壁的连接处只有细细的一点，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停下！”灰影突然对着坡上狂吠起来，声音尖锐得不像狼嚎，反而带着人类的焦急。

独眼听到吼声，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了句“碍事”，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上冲。

就在它的前爪即将踏上悬石下方的土地时，意外发生了——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块悬石突然从岩壁上脱落，带着无数碎冰和雪块，朝着坡下滚了下来！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沿途撞断了几丛灌木，激起一片雪雾，正好朝着独眼和三只年轻狼的方向砸去！

“小心！”裂齿猛地发出一声警告，声音里带着震惊。

坡上的独眼瞬间懵了，它看着越来越近的黑影，吓得四肢都僵住了。年轻狼们更是慌了神，转身就想往回跑，却被脚下的积雪滑得东倒西歪。

千钧一发之际，灰影突然朝着坡上冲了过去。他没有直接去救独眼，而是绕到侧面，对着岩羊刚才冲过的方向狂吠不止，同时用爪子拍打地面，故意制造出巨大的动静。

岩羊本就处于警惕状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惊，顿时乱了阵脚。领头的公羊发出一声急促的嘶鸣，带着整个羊群朝着陡坡下方狂奔——它们冲的方向，正好与滚落的悬石错开，却挡在了独眼他们和悬石之间。

“砰！”

悬石重重砸在地上，激起的雪块和碎石像子弹一样飞溅。几只跑得慢的岩羊被直接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滚下了陡坡。而独眼和年轻狼们，正好被奔逃的岩羊群挡在了侧面，虽然被碎石擦破了皮毛，却躲过了被悬石直接砸中的致命一击。

悬石滚到坡底，撞在乱石堆上，碎裂成几块，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陡坡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岩羊坠崖的闷响和几只狼惊魂未定的喘息。

独眼瘫坐在雪地上，看着坡底碎裂的岩石和岩羊的尸体，浑身都在发抖。它刚才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裂齿带着狼群冲上坡顶，第一时间检查独眼和年轻狼的伤势。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它转头看向灰影，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这只总是显得“怪异”的狼，又一次用谁也看不懂的方式，救了族群的成员。

灰影站在一旁，看着坡下的狼藉，心里松了口气。他刚才其实也没把握，只是赌岩羊会因为惊吓而改变路线，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你……”独眼走到灰影面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它第一次觉得，自己那点骄傲在灰影面前，简直可笑。

灰影没有看它，只是低头舔了舔爪子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

风耳跑过来，用脑袋蹭着他的脖子，声音里满是后怕：“刚才太险了，幸好你想到了办法。”

裂齿走到灰影身边，用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这是狼群中，狼王对同伴表示认可的最高礼节。

“岩羊跑了大半，但留下的足够我们吃了。”裂齿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掩饰不住的庆幸，“收拾猎物，回巢穴。”

狼群立刻行动起来，拖曳着被砸死的岩羊尸体往回走。独眼主动走到灰影身边，用嘴咬住一只岩羊的后腿，示意自己来拖。这一次，它的动作里没有了争抢，只有一种无声的示好。

灰影看了它一眼，没有拒绝，转身跟上大部队。

阳光渐渐西斜，把狼群的影子拉得很长。灰影走在中间，风耳在他左边，独眼在他右边，这种奇异的组合，在之前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他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雪山，心里忽然明白：在这片残酷的荒原上，所谓的“异类”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否让族群活下去。他的人类记忆，或许不是诅咒，而是另一种生存的武器。

坡上的阴影已经散去，但灰影在狼群心中投下的那道“影子”，却越来越清晰。有些改变，正在悄然发生，如同春日融雪，虽缓慢，却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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