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无所长，何以度日？

魏林应答一声，便退下去了。

……

月色茫茫，芙清快步回了厢房。

薛夫人正在灯下缝补一件旧衣，见女儿回来，她忙放下针线，语气带了几分焦急：“芙儿，王爷深夜传唤，可是出了什么事？娘今日听采买的婆子说，近来京城来了好些外邦人，三教九流的，你每日在外奔波，千万要当心……”

芙清心头微动。

前世此时，她满心都是尉迟诤，并没理会这些事儿，却也有所耳闻，这些外邦人来京并非是为了闹事，反倒是为了议和。

要是能将这个功劳算在尉迟晟的身上，说不定能让他在朝堂上更进一步。

“娘放心，女儿晓得轻重，只是王爷交代的差事要紧，不过我会多加小心，不会贸然行事的。”她握住薛夫人的手，再三保证。

薛夫人虽仍旧放心不下，却还是没再多言，又絮叨了几句家常，便催着她早些歇息，这才去看望弟妹了。

等人一走，芙清在窗边坐下，就着灯火再次展开那卷图谱。

“阿姐，这是什么？”薛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图谱上的榫卯结构，“这些木头花纹真好看……”

芙清见他感兴趣，便指着图谱耐心解释了几句。

薛霖听得入神，伸出小手，想摸又不敢摸，仰起脸满是渴望地问：“阿姐，这个能送给我吗？我想学着刻出来，到时候给你和娘亲用。”

芙清看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心中软了一下，却还是摇了摇头。

“霖儿，这个不行，这是府库里旧物的图样，阿姐借来用的，用完了还得尽快换回去，不能送人。”她温和的拍了拍薛霖的头，却还是看到他瞬间垮下来的小脸。

嘴角耷拉下来，眼底满是失落。

薛霖素来懂事，知道姐姐有难处，虽不情愿，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阿姐。”

他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那小小的背影看着颇有些可怜。

芙清看着他离去，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府规森严，图谱确实不能私相授受，更何况这本就是她偷拿出来的，万一被西院的发现，她还不知该如何招架。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芙清因心中记挂着寿礼，睡得并不沉。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外间有极轻微的窸窣声。

她悄然起身，披衣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只见清冷的月色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她房外的廊下，借着皎洁的月光，手里拿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边角料木头和一柄小刻刀，正对照着自己睡前看得图谱，一点点地模仿着图谱上的纹路，在木头上刻刻画画。

那专注的侧影，与白日里活泼好动的样子判若两人。

芙清心中巨震，没想到薛霖竟对这木工技艺有些痴迷。

她没有出声惊扰，犹豫片刻，还是转头进门去了。

翌日清晨，芙清起身，第一眼便看到窗下的小几上，放着一个用块边角料木头粗略打磨成的小镜子轮廓，虽然粗糙，边缘的雕花也只是雏形，但结构与图谱上所绘，竟已有五六分相似。

薛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隔壁过来，看到姐姐手中的小木镜，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阿姐，我昨晚睡不着……就……”他低下头绞着手指，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芙清见状，却是轻笑一声。

她走到薛霖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正色道：“霖儿，告诉阿姐，你很喜欢做这些，是吗？”

薛霖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芙清看着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许多念头。

士农工商，匠籍地位不高，她的弟弟本该走科举正途，可薛家冤案未雪，他们仍是戴罪之身，科举之路何其艰难。

况且，若霖儿真有此天赋，有一技之长傍身，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至少能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深吸一口气，柔声道：“霖儿做得很好，很有天赋，等阿姐忙过老夫人寿宴这阵子，便求了王爷，为了寻一位好师傅，好好学这门手艺，你说好不好？”

薛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里满满都是兴奋：“真的吗阿姐？我可以学吗？可娘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该学这些，我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光耀薛家的门楣。”

说到最后，他的眼角又垂了下去。

芙清的心也不由得紧了两分，不禁想起前世薛霖被迫读书时的神情来。

她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霖儿，这天底下并非只有读书科举这一条路，你要真的能将木工学有所成，也是本事，你放心，阿姐定会为你寻个最好的师傅，至于娘那里，阿姐也会替你说话吧。”

正说着，薛夫人端着早膳进来，看见儿子手上的刻痕，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霖儿，你又玩这些木头，你难道忘了娘说过……”

“娘。”芙清起身接过食盒，打断了她的话。

她将薛霖雕刻的小木镜递到薛夫人面前，笑道：“娘，您看，这是霖儿昨夜雕刻的，他不曾学过便能有这般巧的手，可见是有些天分在身上的，您又何必拦着他呢？”

薛夫人接过木镜，指尖抚过那稚拙却用心的纹路，一时怔住。

她也是怕薛霖玩物丧志，耽搁了做学问罢了。

要是连他都不能去科考，薛家又哪里还有指望。

芙清一眼便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连忙道：“娘，薛家如此境况，让霖儿学一门实在的手艺，总比逼他走那条走不通的路强，不然等日后他一无所长，何以度日？”

薛夫人的眼眶渐渐红了，她看着小儿子满是期待的眼神，终是长叹一声。

“可是这拜师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娘放心，我自有办法。”芙清听到这话，便知薛夫人是松口了。

她将木镜小心收进袖中，道：“今日要去城西的木工作坊商议寿礼的事，正好带霖儿去见见世面。”

薛夫人看她二人如此，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能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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