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身不由己

县公安局冰冷的探视室里，朱立峰穿着囚服，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呆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当叶清澜和陈默告诉他郑红霞和孩子已经得到妥善安置，孩子开始接受正规治疗时，他那张麻木的脸上才猛地抽搐起来，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

“谢…谢谢叶书记…谢谢陈主任…”他哽咽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双手紧紧抓着探视窗的铁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这身衣服，更对不起他们娘俩…”悔恨和痛苦几乎将他淹没。

“朱立峰，”叶清澜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少了几分审判的意味。

“你走到今天，有你的责任，也有环境的逼迫。但孩子是无辜的，县里会尽力保障他的未来。你在这里，好好反省，配合调查。”

陈默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局长如今佝偻的身影，心头五味杂陈。

权力能让人迷失，也能让人坠落深渊，而深渊之下，往往牵连着最柔软、最无法割舍的亲情。

朱立峰为了儿子铤而走险，最终却亲手毁掉了儿子的依靠。

这其中的悲剧意味，沉重得让人窒息。

离开看守所，夜色已深。怀远县政府大楼前的广场空旷寂静，只有几盏孤灯投下昏黄的光晕。

叶清澜没有立刻上车，而是驻足在广场中央，仰头望着深沉的、无星无月的夜空。

晚风带着初夏的微凉，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陈默默默站在她身旁，手臂的伤口在寂静中隐隐作痛。

长久的沉默后，陈默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一丝迷茫和疲惫。

“叶县长…是不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就注定无法‘两全’？”

“想做事，就必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陷入泥潭；想保全自己、保全身边人，有时又不得不妥协，甚至…眼睁睁看着一些事发生？”

他想到了朱立峰的沉沦，想到了郑红霞母子的遭遇，想到了王斌那近乎完美的断尾求生。

叶清澜没有立刻回答。她依旧望着夜空，清冷的侧脸在昏暗光线下轮廓分明。

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而带着一种穿透夜色的力量：

“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

“这世上或许本就没有真正的‘两全’。我们能做的，只是在每一个当下，做我们认为该做的事，做对得起这方水土、对得起身上责任的事。”

“至于结果…”她微微转过头，目光第一次落在陈默脸上，那眼神深邃如海，映着微弱的光。

“那不是我们能完全掌控的。我们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选择。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面对长夜、甚至踏入泥沼的觉悟。”

“但长夜再长，也终有破晓之时。”

陈默心头一震，叶清澜话语中的那份清醒、坚定与坦然，像一道光，驱散了他心头的阴霾和挫败感。

是啊，纠结于是否“两全”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他们还在路上，还在向着那个“该做”的方向前进。

王斌虽自首，但撕开的裂口还在，线索并未完全断绝。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许多年后，当陈默位高权重，经历无数风雨沉浮，他仍会清晰地记得这个怀远县初夏的夜晚。

记得广场上昏黄的灯光，记得夜风的微凉，更记得身旁这位年轻的女县长，在无边夜色下，用最平静的语气，诉说着最坚定的雄心。

那一刻的信念，如同种子，深深扎根在他心底。

机场的出发大厅总是充满离别与期盼的气息。

叶清柠拖着行李箱，站在安检口前，眼眶红红的，依依不舍地拉着叶清澜的手。

“姐，你一定要按时吃饭，别总熬夜，工作再忙也要记得休息！”

她又转向陈默，眼神里满是关切，“陈默哥，你的伤要好好养，不许逞强！按时换药！等我放假再来看你们！”

陈默看着眼前这个青春洋溢、眼神清澈的女孩，心底泛起一丝暖意，点点头：“知道了，放心吧。在学校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叶清柠用力点头，又深深看了叶清澜和陈默一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向安检通道。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安检门后，叶清澜才收回目光。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依旧望着安检通道方向的陈默，声音听不出情绪：“很不舍？”

陈默回过神，笑了笑，那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没有。只是觉得…青春真好。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可以笑得那么没心没肺，不用想那么多沉重的东西。”

他顿了顿，看向叶清澜，带着一丝好奇，“叶县长，你以前…也是像清柠这样吗？”

叶清澜微微一怔。像清柠那样？

阳光明媚，像个小太阳，走到哪里都带着欢声笑语，被所有人喜爱？

记忆的闸门被轻轻推开。

她自小便是安静的性子，不爱说话。当妹妹像只快乐的小鸟围着父母撒娇时，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长辈们夸她：“清澜真懂事，像个大人。”

“清澜真会照顾妹妹。”

“清澜办事真让人放心。”

她习惯了成为那个可靠、沉稳、不需要太多关注的存在。

但在那些无人注意的角落，当看到妹妹被朋友们簇拥着嬉笑打闹，看到妹妹因为一点小事就扑进母亲怀里撒娇时，内心深处，也曾掠过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羡慕那份可以肆意挥洒的、毫无负担的青春活力。

她回过神来，没有回答陈默的问题，只是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向停车场走去：“走吧，还有很多工作。”

陈默看着叶清澜挺直却略显单薄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位雷厉风行的女书记，内心是否也曾有过不为人知的柔软角落？

随着宏远公司这颗毒瘤被拔除，幕后黑手王斌的自首伏法，笼罩在安泰集团生态园项目上的阴霾终于散去。

没有了人为的阻挠和破坏，项目在温知夏的高效运作和陈默团队的全心护航下，进展神速。

翠云湖的水质在先进的生物过滤系统作用下日渐清澈，湿地公园初具规模，成为市民休闲的好去处。

围绕生态园打造的绿色产业链也开始萌芽，吸引了部分上下游企业入驻，提供了不少就业岗位。

原本因停工、污染等问题而闹事的周边村民，实实在在地看到了环境改善和家门口就业的希望，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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